但即使想到了辦法,真要拼出什麼來也並不容易。洛克堡有許多密道是後加的,也有一些顯然並未完成就被丟棄,有一些他們也尚未發現,有一些很可能就不在這個空間……但總是有了個可以努力的方向。
這個冬天寒冷而漫長,在埃德的感覺中卻過得極快。他要做的事太多,還要偷偷摸摸地計劃著,準備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向娜里亞求婚。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娜里亞刻骨銘心,讓艾倫都感動得落淚,而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裡,無論他犯了什麼樣的錯,只要娜里亞想起那一刻,都會毫不猶豫地原諒他,永遠也不會離開他。
伊斯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說“你做什麼百日夢?”,而泰絲在哈哈大笑之後卻提醒他:“求婚都要‘刻骨銘心’了,到結婚的時候你要怎麼辦?驚天動地嗎?”
埃德覺得,“驚天動地”聽起來似乎不是個好詞兒。
“那就比刻骨銘心再刻骨銘心一點就好了。”他信心滿滿,“我可以做到的!”
戒指的圖他都已經畫到了第十七版,每一版都能被伊斯挑出無數個毛病,最後他索性就不給他看了,反正伊斯自己畫的也從來沒給他看過——那可是他要戴的戒指!
新的一年快要到來時,大法師塔傳來了好訊息,弗爾南果然不負眾望,在最短的時間裡想出了將兩個世界分割開來的辦法,讓埃德有足夠的底氣,面對前來向他要求一個答覆的曼妮莎。
女惡魔不再那幅從南方炎熱的海島而來的清涼裝扮,而是入鄉隨俗地裹上了帶著絨絨的兔毛邊的斗篷,在一個傍晚悠然敲響他們的家門。
但埃德可不敢在家中接待這樣的“貴客”,依然頂著飄飄揚揚的小雪把她帶去了三重塔。曼妮莎倒也不以為忤,反正她順利地蹭到了連莉迪亞都讚不絕口的,娜里亞·卡沃親手製作的小點心。
地獄裡可不會有這樣的美味。
當他們坐在三重塔光滑的地板上,吃著小點心,喝著虹彎島的果酒,氣氛恍惚美好得像是在野餐。
他們十分順利地就達成了交易。曼妮莎並不在意他們用什麼方式做到,更不在意這其中表現出的警惕與防備——倘若連這點防備都沒有,她才真要懷疑這些人的腦子是否值得她冒險。
而她的乾脆爽快也讓埃德對她的目的多信了幾分。他沒指望她不做別的手腳,以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但只要整件事不是一個徹底的陷阱,他們總有更多合作的可能。
而當曼妮莎又一次提起安克蘭,他不由問道:“所以,你到底是擔心什麼呢?擔心他想要統治包括地獄的整個世界?”
曼妮莎沉默了好一會兒。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見過他一面。”她說,“我看著他的眼睛,從其中看不到任何東西……他的力量並不如從前那麼強大,我,一個堪稱古老的惡魔,卻感覺到難以形容的恐懼。我確實不知道他想要什麼……我覺得他什麼也不想要,我覺得……他想要毀滅一切。而最可怕的是,我覺得,如果他想,他就真的能做到。”
她用了太多個“我覺得”,因為那的確都是感覺和猜測。
“可是,千萬不要小看一個惡魔的預感。”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尤其是我。”
埃德沉沉地點頭。他其實想過再去拜訪一下那彷彿與世無爭地隱居著的安克蘭……以及現在大概已經肚子大得做不了什麼的莉迪亞,卻又隱約覺得,如果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安克蘭不會一再忍耐這樣的試探。
他對他的確已經足夠寬容,卻也不是沒有底線的。
埃德也向曼妮莎問起虛無之海。然而,雖然地獄與那片無垠海洋的距離更近一些,曼妮莎對它的瞭解也並不比埃德多多少。
“那地方,”她說,“雖然令人畏懼,卻並非純粹的黑暗……或如你們所說的,‘邪惡’之地。它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是不會被任何意志所改變的,真正的‘永恆’……也許正因如此,它才如此令人畏懼。但我也從列烏斯那裡聽說,如果是虛無之海孕育出的新世界,那世界的規則自然與它相容,相互轉化的力量能成為新世界的屏障,直到某個界限之後又開始減弱……那會是一個非常、非常漫長的過程。”
但這個世界,卻早就該在星燿誕生時消亡,它被強行維繫的生命,比自然誕生的世界要脆弱得多,更何況,還有心懷不甘的強大力量,虎視眈眈,窺伺在旁。
即便如此……他們已經存在,便總要努力掙扎出一線生機。
“我們正在做的另一件事,其實與你們相似。”曼妮莎坦率地告訴埃德,“我們試圖讓虛無之海的力量轉化為我們的屏障,就像你們讓水成為護城的河流,而不是築起高牆,一味地將其抵擋在外。如果有可能的話……倒是不妨交流一下。”
這樣的事,埃德當然也不可能立刻答應,但曼妮莎並不著急。如今的局勢,似乎陷在了某種奇妙的平衡之中,誰都在等著對方先踏出一步。
這平衡相當脆弱,但也能給他們爭取一點時間。
最後,當埃德問起羅穆安·韋斯特,曼妮莎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跟他下過棋嗎?”她問。
埃德搖頭。他從小就不大喜歡這種需要耐心、在那裡一坐老半天的遊戲。
“你該試一試。”惡魔的笑容裡顯出了幾分狡猾,“那會……很有趣。”
埃德的確去試了,可惜那盤棋,他並沒能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