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破殼

說起來,這是他們自己的問題。許多年來,他們知道地獄的存在,將其指為黑暗與邪惡之地,將惡魔視為死敵,卻從未想過從源頭瞭解他們的敵人——他們其實從未將地獄當成一個獨立且對等的世界,而是將之視為了諸神設下的警告與考驗。

它的存在天然邪惡又天然合理。倘若它威脅到這個世界,諸神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即使是拉瓦爾,在他召喚出一個又一個惡魔,試圖解開他所得到的預示時,也依然抱著這樣的念頭。他把太多的精力花在尋找他所看到那雙眼睛,卻沒有想過,其實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問題。

憑著好奇的天性,法師們或許有更多的探尋,所知所獲卻又因為沒有共同的目的而零散不堪。

但此刻,即使他們發現了問題所在,留給他們的選擇也已經不多。

“就是這樣。”埃德說,“我們對地獄的瞭解實在不足以讓我們設計出什麼確定有勝算的計謀。我之前確實說過,或許可以利用安克蘭與惡魔之間的矛盾,但老實說,我想了又想,安克蘭實在不是我們可以操縱的,即使我們能煽動惡魔,把所有的怒火都傾瀉到他頭上,到頭來,或許反而會弄巧成拙,讓原本立場模糊的安克蘭徹底成為我們的敵人。”

曼妮莎那樣反反覆覆地提起安克蘭,反而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照你這麼說,”博雷納總結,“我們簡直就像群暈頭暈腦的螞蟻,被框在了一個圈圈裡,左走也不通,右走也不通。最保守又最安全的是什麼都不做,等著看敵人如何行動再決定如何出擊,但你分明又不想這樣……所以還是你想要假裝合作,再另做打算?我不覺得惡魔有那麼容易被騙。”

“我也不覺得,”埃德回答,“所以我也沒有打算欺騙她。只不過,無論她是不是敵人,既然她已經有所行動,我們也未必就只能等著劍落到我們頭上才有所反應。既然地獄對我們而言並不是不可缺少的影子,那我們就用我們自己的方法去切斷它。不去考慮曼妮莎所提供的法陣,不需要她在這個世界給我們任何‘配合’,也就不用擔心暗藏其中的陷阱——她只需要在地獄解決地獄的問題。如果她不肯,或另有行動,那她真正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但即使真是這樣,當我們將地獄整個兒分割出去,它們所能造成的威脅,也會比現在要小得多……它們想要進入這個世界,會更加困難。”

“……所以這其實是很容易做到的嗎?”博雷納有些疑惑,“我是說,分開兩個世界。”

“並不。”埃德說,“但也不是做不到。大法師塔就能完全脫離這個世界,自成一體。而事實上……斯頓布奇城應該也可以。”

“一座城,和一個世界,並不能相提並論吧?”博雷納摸著下巴,提出的是質疑,眼中閃爍出的卻是濃厚的興趣。

埃德看向斯托貝爾。他並沒有事先向法師提及他的打算,但斯托貝爾比他更瞭解那個原本是用來保護大法師塔,卻差點讓它徹底毀滅的法陣。

“……的確不能相提並論,”斯托貝爾謹慎地開口,握在扶手上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但我曾經站在法陣的中心,聽費利西蒂留下的影子向我敘述他們最初設計這個法陣的目的。它的確是為了保護大法師塔的知識與傳承,卻也是一種嘗試……一種,能將更廣闊的空間,轉移到危險之外的嘗試。”

費利西蒂的話並沒有說得那麼清楚。她說的是:“我們設想過許多可能,也做了許多嘗試,這只是其中之一。”

她說:“如果這個能夠成功的話,也許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方法解決更大的問題。”

他們所留下的法陣,是為了讓整個大法師塔能夠在他們無力抵抗的危機中逃離,像一條快要傾覆的大船上放下的、逃生的小船,能夠儲存他們的力量與知識。它的屏障並不那麼堅固,它能夠維持的時間也並不很長,但如果不是被利用,如果不是它的力量被另一個法陣所抽取和扭曲,它其實能在虛無之海中漂浮許久,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找到新的出路。

它其實是成功的。

而費利西蒂所說的“更大的問題”,或許就是他們如今所面臨的問題。

“她或許並沒有想過將地獄與這個世界分開。”埃德說,“她或許想的是,將人們集中到幾個城市,然後讓這些城市脫離這個世界,像蒲公英的種子,飛向虛無之海。”

它們或許會半途枯萎,或許會沉入海中,但總有一線生機。

“但現在,”他說,“情況事實上並沒有那麼糟……沒有糟到我們只能放棄這個世界的地步。我們知道該如何重新支撐起這個世界的屏障,我們甚至有不止一種方法,而這個世界,它有與地獄完全獨立的中心與基石——它原本就該是一個獨立的世界。在重新建起屏障的同時,讓它破殼而出,我們,是可以做到的。”

那會是真正的新生。掙脫誕生之時起便不知不覺揹負的陰影,張起雪白的船帆,更加輕快地從虛無之海的波濤中飛掠而過。

“……你確定能夠做到?”肖恩開口問道,“你應該知道,‘重新支撐起這個世界的屏障’……我們的確知道該怎麼做,卻還有許多問題未能解決。我們是否真的有餘力,同時解決另一個問題?”

埃德再次望向斯托貝爾。

“您覺得呢?”他問。

他略顯刻意的稱呼,是把斯托貝爾當成了大法師塔的領袖,而不是他的法師朋友。

法師微微一怔。在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笑了起來。

重設屏障是伊卡伯德一直在研究的,他們並沒有什麼插手的餘地,即使參與其中,也只能從旁協助。他一直在考慮,如何能讓大法師塔在這場危機之中發揮更重要的作用,那不僅是他們應該做的,也是他們必須做的。

而現在,埃德給了他最好的機會。

“我們……”他說,“大法師塔,會用最快的時間,給出可行的方法。”

這才是他們該做的——這才是他們所擅長的。他們固然可以去戰鬥,可以去研究機械與魔法的結合,但兩百年的時間裡,他們所積累的知識和凝聚的力量所能做到的,遠不止於此。

他們丟失了許多東西,但他們會有新的未來。

.

準備離開時,為了給大家節省點時間和精力,不用總是跑來跑去,斯托貝爾特地讓人從大法師塔送來了一件禮物——一個大法師塔的塔主們需要商議某件事時使用的法術裝置,形狀像塊橢圓形的鏡子,可以當成鍊墜掛在脖子上。

塔主們通常並不喜歡離開自己的地盤,哪怕只是從一座塔去到另一座塔。他們會利用這個魔法物品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到一個確定的、能夠接受的位置,以便能看到彼此,聽到彼此,又沒有任何危險。

“這也是弗爾南創造出來的東西?”埃德撥弄著那小小的鏡子,好奇地問。

這種“簡單又實用”的風格,與那個“法陣速成法”簡直如出一轍。

“事實上,”斯托貝爾笑了笑,“是銀杖哈羅德。他事情太多分身乏術,又覺得普通的傳訊術不能看到一個人神情的變化,很容易被欺騙和隱瞞,才在傳訊術的基礎之上稍加改變,在我的老師的幫助下做出了這個……法術本身很簡單,只不過其中使用的某種材料太過稀少,所以做出來的也很少。這幾個,還是我們最近才從維羅納大師的庫房裡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