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什麼也沒來得及做。阿朵拉手中寒光一閃,一柄小小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拉開了少女揚起的脖頸。
血色迸開的那一瞬,埃德控制不住地朝前邁了一步,右臂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與此同時,平靜的湖面驟然翻起巨浪,咆哮著砸在船身後側。
魔船歪了一下,並不很劇烈,像個猝不及防被一拳砸到臉上的巨人,只稍稍後仰了一下便立刻恢復了平衡。但阿朵拉拿刀割上瑪雅的脖子的時候就鬆開了手,少女身形一晃,帶著一條血線,直接從船頭栽了下去,撲通一聲砸進了水裡,連水花都沒砸起多少……然後再沒了動靜。
“……何必呢?”阿朵拉低頭看看水面,疑惑地攤手,“她都死啦,讓一個人類的血汙染這麼幹淨的湖,對你們又有什麼好處?”
她怒火似乎已經隨著少女湧出的血瞬間消失,連她自己流著血的耳朵她都沒去管。
埃德瞪著湖中那點迅速消散的血跡,臉色難看之極。
“她這樣亂來,真是讓大家都很為難呢。”阿朵拉隨手把還沾著血的匕首插回腰間,“這樣的話,我就不得不用另一個小可愛來威脅你們了,可那隻巨大的狗狗,是我想要自己養起來的呢——你們應該已經治好它的傷了吧?作為它的主人,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們才對?”
咬牙堅持到現在的冰龍終於徹底失去了耐心。
它動了動前爪,尖利的爪子毫不客氣地紮在埃德腳上,痛得他差點嗷一聲叫出來。
他向冰龍比出個小手指——還差一點點!
“阿朵拉。”九趾突然開口。
女海盜臉上笑容一斂,彷彿瞬間變成了另一個人。她深深地看了冰龍一眼,若有所指地敲敲自己的額頭,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
幾乎是在她轉身的同一刻,魔船船首巨大的骷髏像緩緩地低下頭來,黑洞般的雙眼裡,隱隱的白光如蓄勢待發的雷霆,流轉不定。
銷聲匿跡的這段時間裡,這條船居然也在“成長”,它不僅“學會”了隱身,那見鬼的骷髏……也有了翅膀。
當它把它巨大的骨翅從船舷上拔下來,冰龍終於忍不住罵出聲。那翅膀事實上屬於另一條巨龍——肋骨被做成了這條船的龍骨的那條倒黴的影龍。它的翅膀對這條船來說太小了一點,對這具骷髏卻似乎正合適……九趾還真是很擅長物盡其用。
骷髏從船身脫離,舉起鐮刀,展開雙翼,在月光下舒展著身體。
它看起來比上一次更加靈魂,甚至像是擁有了自己的靈魂。當它將“視線”投向冰龍,冰龍竟似乎能感覺到其中的輕蔑與嘲弄。
“……埃德!”它吼道。
“就好!”埃德吼了回去。
既然似乎已經被發現,他也不再遮遮掩掩。他張開雙臂,唸唸有詞,後悔著沒有帶上法杖——無論是永恆之杖,還是凱勒布瑞恩的法杖都好,它們都能幫助他更順暢地操縱身外之力……但看九趾這麼肆無忌憚的樣子,他或許也用不著那麼小心翼翼?
這念頭一瞬而逝。已經快要完成的法術沒有中途改變的必要。當冰龍不得不飛起來,怒吼著接下那骷髏疾掠而來的鐮刀,埃德滿頭大汗地撒出一袋鑽石般璀璨的粉末。
風帶著它們飛向那條黑色的船,只一眨眼的時間,便為它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九趾微微眯起了眼,抬起手又緩緩落了下去。
又一眨眼,黑色魔船從湖面上驟然消失。
同時消失的還有埃德。只一瞬間,湖上就只剩了冰龍和那半人半龍的巨大骷髏。
冰龍不假思索地撞向骷髏。它擔心這傢伙失去了那條魔船的力量的支撐會掉進湖水裡去……雖然它未必就會活過來,或即使活過來了也未必會更厲害,它也無論如何不想讓這片湖被迫接受這種扭曲醜陋的怪物。
但骷髏敏捷地閃身避開。它巨大的雙翼上下翻動,黑色骨骼間時而彷彿仍有堅韌的皮肉相連,而月光會流動在那些若有若無的鱗片上,時而空無一物,連風都兜不住,更別提能讓這骷髏如此靈活地飛翔。
冰龍的的確確已經繼承了祖先所有的記憶,卻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法術。如果這一切出自九趾……或奧伊蘭,那位始終沒有露面的死靈法師之手,那麼人類的智慧和潛力,也實在太過驚人。
冰龍按下那點複雜的思緒,在骷髏頭頂急速轉了一圈,掉頭飛向遙遠的海岸。
意識到那條魔船很可能已經偷偷摸摸飛上島的時候,它跟埃德就迅速達成了共識。戰鬥或許不可避免,但一定要避免對這座島造成太大的傷害,那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安眠其中的巨龍的屍骨,也是為了避免這座島本身會有的反擊——他們並不能確定它是否能分出敵我。
最好的方法是,無論魔船已經飛到了哪裡,找到它之後,都把它拖回海上。
而當他們發現那片湖,自然又有了另一個決定——無論如何,戰鬥不能發生在湖上。
它或許只有純淨的生命之力,也並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可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絕不容許讓它受到玷汙。
運氣好的話,那個女孩兒說不定還能活下來……私語者,畢竟多少有那麼一點點龍的血脈。
冰龍向依然毫無動靜的湖面投去最後一眼,也滿意地確認,那巨大的骷髏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已經追了上來,才咆哮一聲,飛向埃德設下法陣的地方。
九趾的底牌絕不止它身後這具骷髏,但就算一個人對上一條船,那傢伙應該也能撐到它飛回去吧?
……願娜娜帶給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