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其實一想便知。埃德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有點愧疚,又有點隱秘的喜悅。
他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十分平靜,卻還是讓他的朋友為他擔心了。
他也的確並沒有多麼強烈的悲傷。或許因為拉瓦爾的死早有預兆,他自己又那樣從容地安排好了一切,便不再需要旁人過多的哀悼,為他的離去塗抹上更黯淡的色彩。
他只是……感覺到越來越多的緊迫與恐慌。彷彿每一顆星辰墜落,黑沉沉的天幕便更低地壓下來,壓在他的肩上,即便並不需要他獨自揹負,那種失去依靠的驚惶仍無法擺脫。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以為這個世界的未來就靠他來拯救,如果失敗,也必然是他的錯,如今想來,連因此而生出的恐懼與不安,都顯得那樣自大又可笑。
當他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卻越來越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弱小。因為有無數他認識或不認識,看見或不曾看見的人用各自的方式支撐著這個世界,甚至在他出生之前便在想法設法地探知隱藏在黑暗中的危險,他才能……才能到這個時候還有閒心像個五歲的小男孩兒一樣,為“我最喜歡的朋友不再跟我天下第一好”而暗自糾結。
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冰龍,本來就值得擁有更多更好的朋友。他不能因為他總是在他身邊,就把他的陪伴當成了理所應當,甚至把他當成自己的所有物。
埃德·辛格爾唾棄著自己的幼稚和自私,努力振作起來。
“你還沒有講完你們的冒險。”他說,“你們到底找到了什麼?”
有他的配合,伊斯的講述便立刻順利許多。當他們回到城主府,差不多就已經講到尾聲——在黑乎乎的洞穴和冷冰冰的湖水裡鑽來鑽去,最大的危險不過是寇米特可能會被壓扁的大肚子,實在也講不出多少曲折來。
“我們好不容易才把那個法陣拼回去。”伊斯說,“如果它能困住永恆之火……應該也能困住一些別的東西。”
埃德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腦子裡晃過另一個法陣,伴隨著逝去的老祭司低沉的聲音。
陷阱般的召喚術……吸引惡魔的香餌……重重的禁錮……
——和一柄能無視空間限制的毀滅之劍。
他一把拉住了伊斯的手臂,幽暗的走廊裡,一線陽光透過高高的玻璃窗,落在他眼中。
“我想到……一個有點危險的計劃。”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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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埃德把他的計劃說了出來,成功地讓博雷納把奶油蘑菇湯嗆在了鼻子裡。
“你是說……”國王陛下捂著鼻子猛咳一陣兒,不可思議地重複,“要趁我們最大的敵人還沒有做好準備,乾脆把他召喚出來,然後一劍砍死他?”
——這麼容易的嗎?!
“我們已經有了能夠殺死他的武器,”埃德掰著手指數給他聽,“有召喚它的方法,也有能夠禁錮它的法陣……”
能夠殺死敵人的武器也有可能徹底毀掉這個世界殘存的屏障;召喚敵人的方法還沒有足夠吸引它的誘餌;能夠禁錮它的法陣也可能並不那麼牢固,甚至可能是另一種陷阱,畢竟裡面使用了惡魔的語言……但在埃德看來,這依然是一個值得考慮的計劃。
他們的確已經有了“退路”,但那個薩克西斯犧牲了自己才得以復甦的世界,並不能容納這個世界所有人。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放棄一點勝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