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明的雪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他整個兒看起來就像一尊冰雪鑄成的雕像,可他的眼睛裡還有光。
埃德鬆了一口氣,默默地退向一邊。
趴在一邊的冰龍抖落一身薄薄的雪花,懶懶地舒展雙翼,眯起的雙眼裡卻只有那頭跟著佩恩走出來的白豹。
白豹警惕地豎起了耳朵,抬起的爪子微微一頓,默默地踱向另一邊。
而佩恩已經停下腳步,視線掃過聚集而來的精靈。這裡有他的支持者,也有忠心於長老們的戰士與詠者,更遠處,林木的陰影下,還有懷著不安站在那裡……或依舊躲在自己家中的普通精靈。
他們需要一個解釋……可他要對他們說什麼?不會再有一個薩克西斯將塔中所發生的一切展露在他們眼前,即使有,他該讓他們知道嗎?
“我……”他開口,又頓住。
一根橡樹枝垂了下來,正垂在他面前,枝頭零星地開著幾朵花。雪尚未停,隨風而來的雪花亦落在枝葉間,瑩瑩有光。
在他沉默的這一刻,精靈們向著他深深地低下頭去,雙手交錯在胸前。
一片樹葉斜在了額頭上,微微有些癢。佩恩怔怔地站著,他看不到,也不敢相信——新生的花與葉正在他頭頂窸窸窣窣,彷彿天然的冠冕,而落於其上的雪花,閃爍如細碎的寶石。
精靈之王沒有王冠,因為唯有神明可為之加冕。
在第一位精靈王之後,唯有被稱為神眷之子的阿爾默斯曾得到這樣的承認——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在他頭頂形成了光冕。雖然矮人們十分懷疑那是用法術製造的幻象,但這樣的懷疑永遠不可能出自精靈之口。
而此刻發生的一切更不容置疑。從來沒有什麼法術能用樹木撐起一座快要倒塌的高塔,且如此完美地與之融為一體。連佩恩都無法確定,這是出自長老們最後的意願,還是神明的垂憐。
他張口,卻說不出話。在他做出那種事之後……在他明明白白地表示他將不再把神的意志放在精靈自己的意志之上後,他卻得到了神的承認嗎?
從前他大概會視之為諷刺,在他還懷著怨憎與懷疑的時候。可現在……或許斐瑞是對的,他們的確該拋開許多東西,可仍有一些,生在靈魂之中,紮根在血脈裡,至少現在,尚無法割離,也不該割離。
此刻,他不再需要解釋任何事。但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所有黑暗與光明,卑劣與偉大,都會被忠實地記錄下來,而他衷心希望,那時每一個精靈,都有足夠的勇氣去接受,有足夠的寬容去理解,有足夠的智慧,不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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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並沒能跟佩恩說上幾句話,也並不急於在這種時候追根究底,非要問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當柯瑞爾鼓著一張“我很生氣”的臉匆匆趕回,他也可以放心地返回斯頓布奇。
離開之前佩恩把那顆寶石還給了他,讓他轉交給莫克。無意識地摩挲著寶石精心打磨的切面時,埃德突然想起一個之前沒有想到的問題——黑巖矮人怎麼會知道這顆寶石在佩恩手中?它原本可是在奧伊蘭手裡的。而一個死靈法師又是從哪裡得到火焰之錘上的寶石?也許他根本不知道它真正的價值,否則也不會拿它封了諾瑞安的靈魂又扔回給莉迪亞……而莉迪亞應該也不知道?否則她不會把寶石給他……
他把寶石轉來轉去地看了又看。老實說,除了特別大之外,沒有了封禁其中的靈魂,這寶石還真沒什麼特別之處,甚至還沒有三重塔裡那顆深海之心迷人……也許它原本的力量已經消失,所以誰也認不出它?除了……
除了曾親眼看到過它鑲嵌在火焰之錘上的樣子的人……或非人。
但莫克提起時佩恩立刻就知道黑巖矮人是要找他要什麼,所以他也知道——當然,他有足夠的時間和理由研究那塊寶石,而精靈對矮人的瞭解或許比矮人自己還要深。
……無聲之塔中會不會也有關於永恆之火的記載?
埃德簡直想掉頭直接去問佩恩,但還是努力忍住了。佩恩要面對的已經夠多,現在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他迫不及待地把他的懷疑告訴伊斯,沒能把白豹抓回去養小龍的的冰龍卻很不耐煩:“哪兒來那麼多的為什麼?你幹嘛非得把每一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弄得一清二楚?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一直到被徹底遺忘也沒誰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不也還是一樣過嘛!”
“……我覺得,”埃德嚴肅地批判,“你這樣是不對的。如果把訊息告訴黑巖矮人的傢伙不懷好意怎麼辦?如果奧伊蘭在寶石上做了什麼手腳怎麼辦?或者是莉迪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