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一直都在害怕,然後又拼命鼓起勇氣。
那城市看著不遠,卻很久都沒能到達,當感覺他們開始不停往下,周圍的光線也暗了下來,埃德忍不住小心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
他們好像真的鑽進了地底,長長的斜坡一圈圈往下,通道里沒有光,唯有每一個轉彎處支著根顏色怪異的火把,藍白色的火焰在一片黑暗之中飄得極高,鬼影般舞動,囚車的影子印在牆上,彷彿也在隨之詭異地飄舞。
所以,他們這是要在拖進市場之前,先扔進倉庫剖洗乾淨?
埃德亂七八糟地想著,又打個哆嗦,把自己從錯誤的思考方向上拖回來。
他原本以為能被運進那顆灰色的“珍珠”裡。如果不能……他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被絞成肉餡兒之類。
囚車停了下來,但並未開啟,只是被那惡魔踢了一腳,往地上一歪,原本直直吊著的幾隻“羊”,變成了半吊——腳還拴在側邊的骨欄上,身體則半躺在地上。運氣好的腳吊得低一點,基本算平躺,運氣不好的依然吊得老高,只有肩膀和頭能著地。
這裡空間廣闊,也亮了很多,四周都點著火把,如果有誰想要掙開繩子逃走,或者哪怕只是動一動,都立刻就會被發現。
真聰明啊……
運氣還算不錯的埃德木然地想著,微微飄開的視線對上了他左邊的“同伴”。
這一車裡四個,大概並不是只有他在裝暈。
那“同伴”細看又很有些像人——像個過胖的中年男人,毛髮稀疏,臉上的皺紋都被脂肪……或者因為浮腫而撐開,緊繃的面板幾乎有點發亮,只是臉上生著許多軟軟的肉刺,額頭和下巴上尤其多,且長,觸手般微微蠕動。
他的身體也胖得像個快要炸開的球,露出或長或短的肉刺,有些已經發黑的,看起來硬許多,連著面板都變得黝黑粗糙,甲殼般堅硬。
埃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破破爛爛的布片上,心微微一沉。
這個布料和花紋實在有點眼熟。而且惡魔……好像都不會穿什麼衣服。
他再次看向對方的眼睛。那渾濁的雙眼原本空洞茫然,現在卻漸漸透出一種強烈的渴望,甚至翻滾著,試圖向他靠近。
“香……”他含混破碎的聲音幾乎難以分辯,“你……真香啊……”
——那是通用語。
埃德先意識到這個,然後又腦子一懵:什麼香?誰香?
囚車被開啟,一根長鞭利刃般切斷了繩索,把他拖了出去。
那惡魔湊近他嗅了嗅,有點驚訝:“是挺香的。”
它用的是惡魔語,彷彿是自言自語,可它無疑能聽懂通用語。
埃德這會兒已經沒法兒繼續裝暈,磕磕巴巴,嚇傻了一樣接了一句:“大概是因為,我……還、還很新鮮?”
下水道里那些死靈法師,是能聽懂惡魔語的。
被勒過的喉嚨,說話時刀割一樣痛。埃德欲哭無淚地僵著一張驚慌失措的臉——當個好演員真不容易啊。
那惡魔愣了一愣,笑了起來。那張帶著斑點的紫色大臉有著厚厚的嘴唇,笑起來其實有點滑稽。
“你,挺有趣的。”它說,“如果你到了城裡還能這麼新鮮,也許能賣個好價錢。”
——能進城!
埃德在心底歡呼了一下,繼續哆哆嗦嗦:“我……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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