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沉默地握緊了長劍。
“看看你的傷口,小東西。”那惡魔沒有半點要攻擊的樣子,反而將雙手背在身後,提醒他,“看看。”
埃德一邊警惕著,一邊扯開爛兮兮的衣袖,垂下視線,飛快地看了一眼。
……然後定在了他的手臂上。
之前被惡魔扎穿的傷口,他已經本能地給自己治好。血早已經止住,傷口也可以說已經痊癒——如果無視那一片堅硬發黑,更像鱗片的面板的話。
眼前一陣昏黑,寒意直竄到頭頂。他慌亂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那裡曾經被那個章魚般的惡魔用長鞭勒傷過,如今摸起來……也像是伊斯的鱗片一樣光滑又冰冷。
“你能感覺到,是嗎?”惡魔張開雙手,“力量,充溢於此地。如果你擁抱它,它也絕不會拒絕你。你會變成我們之中的一員,以你的天賦,你會比從前更加強大,或許能強大到成為領主,統治一城……”
它充滿誘.惑的聲調忽地一轉,變成了冰冷的諷刺:“可是,你敢嗎?——你不敢。”
埃德控制不住地摳著手臂上那幾片鱗,心煩意亂。
他的確不敢。
可他如果不能毫無顧忌地施法,出手時猶猶豫豫,在這裡,他必敗無疑。
不知道他變成惡魔會是什麼樣子,但願不要太難看……不是,他才不要變成惡魔!艾倫不會讓娜里亞嫁給一個惡魔的!
他在內心對著自己尖叫了一通,那堵在胸口、讓他無法呼吸的恐慌反而稍稍被壓了下去。
就算會變成惡魔,他也得逃出去……尼亞能保留自己的意識,他應該……也可以。
待在這裡,可以肯定,他的結局只會更加悲慘。
“可我更不想成為你的玩具。”他說。
隱藏在偽裝下的面孔漸漸顯露。灰髮的年輕人眼神明亮而堅定。
他跟斯科特長得其實並不像,但在這一刻,惡魔卻彷彿看到了那個將它逐回地獄,讓它失去了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之中踏足那豐饒之地的資格的男人。
如果它能抓住眼前這個傢伙,讓他變成自己的玩具……沒有比這更好的報復。何況,它還能以此重新奪回那份資格,甚至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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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有過的閃電在極樂之城永遠明亮,也永遠蒙著一層灰霧的天空下閃過,彷彿能撕裂那灰色的屏障。雷霆轟響,砸得半座城都似乎隨之顫動。一些惡魔躲進了屋子裡,更多的卻湧向城東。所有的危險都代表著機會,而任何一個想要往上爬的惡魔,都不會放過半點機會。
即使那“機會”在領主的家裡也是一樣。
領主如洞穴般的府邸關上了大門,開啟了防禦,變成了堅固的堡壘,難以被攻破。領主大人此刻卻有些焦頭爛額。
它沒想到這個一直被輕視的“聖者”會這麼難對付。
它牢固遠勝人類城堡的府邸已經被轟塌了小半邊。要不是發現這樣的法術太過浪費力氣,那“小玩具”說不定連另外半邊也已經轟個稀碎。它提醒他身體的變化就是為了讓他有所顧忌,但這個年輕的人類居然意外地豁得出去。他受傷的那隻手臂已經被鱗片覆蓋了一小半,頸間的鱗片也已經漫上下巴,他卻似乎毫不在意。
而那柄劍……那柄本該鈍得連腐爛的肉都切不開的劍,在他手中,居然能斬斷它的骨刺。
好在,埃德的劍術,跟他舅舅完全不能比,反而因為試圖一手揮劍一手施法而分了心,給了它可趁之機。
它烏黑的雙棍交錯揮開,一根砸向埃德肩膀,一根砸向他的腿,並且給自己找到了藉口。
說起來,它也有顧忌——它並不想弄死這小傢伙。
埃德不閃不避地直撞向它,身體一倒,從它雙腳之間滑了過去,還試圖順便砍它的腿。
惡魔的臉扭曲了一下,避開了這笨拙的一擊。是的,這個在它眼前演了一場滑稽戲的聖者也沒有絕大多數聖職者那種可笑的驕傲,他會毫不介意地使用那些並不怎麼堂堂正正的招數,只是不甚嫻熟,所以也收效甚微。
堅韌的藤蔓從地底鑽出,纏上它的雙腿,漫天冰塊落下,轟轟轟砸得它頭暈眼花。在發現倒刺和冰刃並不能對它造成多少傷害之後,埃德果斷地把所有的法術變得更加簡單和實用,一找到機會就劈頭蓋臉地砸。
惡魔對魔法有強大的抵抗能力,但再結實的身體也禁不住被巨大的石塊冰塊砸來砸去,何況那石塊還是拆的它家的牆。
它終於控制不住地放聲怒吼——在發現通道另一端的惡魔們開始躍躍欲試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