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停下來,只是因為有一雙眼睛,想看看這脆弱又不知好歹的人類,還能如何掙扎。
這一次是埃德衝在了前面——他不再需要羅穆安來分辨方向。而瘋法師歡快地蹦前蹦後,彷彿因為終於有了一個“真正的夥伴”而歡欣雀躍,對他頓生親近。
盛放的火焰綻開又凋謝,一朵又一朵,緩慢而堅定地向前,在黑暗的森林裡,一步一步,鋪出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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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撞出森林的時候,埃德甚至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離開了那一片噩夢般的黑暗,直到他發現腳下踩的不再是會吱哇亂叫的“植物”,而是柔軟的砂礫。
……天黑了?
他疑惑地想著,抬起頭來。
血液尚未因成功的喜悅而沸騰,便因為眼前的絕境而冰凍。
天沒有黑,只是變成了沉沉的紫紅。黑色火焰漫天燃燒,如重重的黑雲,幾乎遮蔽了整個天空,而翻騰的火焰之中,影影綽綽,無數怪異的形體彷彿正從其中誕生。
它們展開雙翼飛翔於天空,或轟然墜落於沙地,赤紅沙漠暗如干涸的血跡,不見半點生機。
無論如何尋找,也找不到他期望又擔憂的那一片銀白。
黑色的火焰彷彿燒到了他心裡,燒出狂暴又冰冷的怒意。
他冷冷地瞪著向他走近的身影。那惡魔曾在潘吉亞盤旋的階梯上給他讓過路,也曾在迎接他的宴會中熱情地向他介紹地獄的美景,即便此刻脫去了長袍,那張英俊的面孔也掛著得體的微笑。
“玩夠了嗎?”它問他,“主人正等你回家呢。”
“……他說過不會阻止我。”埃德回答。
“啊,”惡魔攤手,語氣溫和又耐心,像極了那至高之地的主宰:“這當然不是主人的命令,可它當然希望你能回家,而我們當然該為它分憂。別擔心,雖然主人說過你離開就不能再回去……可是,如果你不再是你,如果你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潘吉亞自然也不會拒絕你。”
“那麼,煩請帶回我的回答。”埃德也彬彬有禮地微笑起來,“請告訴它……‘不’。”
他揮劍向前,撞進無盡的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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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蠢貨!”伊斯終於忍不出吼出聲,“他怎麼還不出來?!”
“門”已經開啟。依照伊卡伯德的計算,開在應該是他們能做到的、離埃德最近的地方。他能感覺到中斷的聯絡已經恢復——他手背上的小鳥亮起微弱的光,照理,依靠這一點牽引,埃德就應該已經能出來了。
可他沒有。在短暫的等待之後,從門裡鑽出來的只有惡魔。
伊卡伯德早有預料。“門”開得極小,就開在希安神殿的密室那個小小的水池裡,即使有惡魔敢鑽出來,當頭一劍就能砍下去,周圍亦有層層的聖職者包圍著,即使通道被撕得更大,有更多的惡魔蜂擁而出……黑巖矮人能把惡魔困那麼久,他們當然可以做得更好。
大概意識到這樣只是送死,很快,便不再有惡魔從水池裡冒出頭來。就此放棄或許不大可能,要破壞或擴大通道,卻也沒那麼容易。
他們又等了好一會兒,埃德始終沒有出現。
“你該問的是,他怎麼還出不來。”伊卡伯德開口,“被困。不能施法。已經失去了意識……原因可以有很多。”
伊斯怒視著他。他剛剛吼出的那句話,根本就不是個“問題”!
“我下去看看。”巴弗洛·奎因,負責守在水池邊砍惡魔的聖騎士說。
聽他的語氣,進入地獄跟進入地下室好像沒什麼區別。
伊卡伯德輕飄飄瞥他一眼。
“可以。”他說,“你死了就能進去。”
這話聽起來相當無禮,尤其在奎因算是牧師的“前輩”的情況下。但對伊卡伯德而言,這就只是句實話。
“布魯克·修安能進入地獄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在肖恩皺起眉頭時牧師勉為其難地解釋了一下:“我們研究過這個問題,至少對人類來說,靈魂進入地獄,所受到的影響會更小。即便如此……你也知道修安大人現在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