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僕僕的十幾天下來,在黃昏的最後一縷赤霞湮滅之前,疲憊至極的孫踏喬駕著同樣疲憊的馬竄進欲關的城門。
進了主官道,因是傍晚,道上的人已經很少了,孫踏喬翻身下馬,牽著馬繩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
已進初夏,後背出了一身汗,衣衫黏在身上,溼答答得難受。
孫家宅子的位置還清晰在腦海裡,巷子的溝溝弧弧,一磚一瓦,都還忘不掉。
只要過了面前的路口,就可以見到孫家破舊的大門。
也許是近鄉情更怯,背後涼颼颼的一片,意識到自身的狼狽,孫踏喬的腳怎麼也邁不出去了。
十年了……
她還沒有見過那個二孃,爹爹是不是白髮又增多了,踏雪可有受二孃的虐待……
這一些一些的細節,雖沒有她的參與,可如今幻想起來,胸口悶悶痛痛的……
腳尖一轉,身體已朝向記憶中的客棧方向。
算了,還是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免得見了二孃丟了爹爹和踏雪的臉面。
翌日,孫踏喬努力熬了一晚,睡得並不安穩。
暈暈乎乎走下床,坐在梳妝檯前,銅鏡模糊印出一張倦容,好看的眉毛,厚薄相宜的朱唇,疲倦半睜的杏眼,突然發現,她與記憶中的孃親竟有六分相似!
而另外的四分,與她的親生爹爹卻毫無一絲的相似之處!
腦中的混沌瞬間清醒,心砰然一陣,比炸開的爆竹還亂。
難道,她不是爹爹的親生的?
嘴唇一痛,她才發現自己沉浸在震驚裡,不知不覺咬緊了唇。
這……
怎麼可能呢!
咬牙接受了這一事實,心裡依舊亂糟糟的。
不管怎麼樣,爹爹是她唯一的親人,就算沒有血緣,她也只會認這個唯一的爹爹!
若是爹爹看到她這張與孃親如此相像的臉,還記得,孃親死了之後爹爹的頹廢,孫踏喬毅然決然翻出讓南星特意做的,為以防萬一的人皮面具與藥水。
人皮面具,是一張分不清男女的中性臉,平凡普通。
都城的天氣比江南的涼,早上起來,還得穿兩件衣裳。
都城的太陽沒有江南的舒服,乾巴巴的沒什麼溫度。
都城沒有山也沒有水,除了木屋就是石屋。
都城的人沒有江南的熱情,人來人往的大街沒有人嘮嗑。
都城的……
不過,都城的房子比江南的嶄新華麗,每間都像是新刷的漆。
都城的人富有,馬車一輛接一輛。
習慣了江南的生活,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適應下去……
牽著馬拐過路口,五十米遠處便是孫家的正門。
與記憶裡的不大一樣,門前的柱子也刷了新漆,紅彤彤的喜慶,門窗好像修葺過,嶄新嶄新的,就連孫府的牌匾也換了新字型,威嚴無比。
算算,已經十八天了,過了明天,踏雪就該穿上鳳冠霞帔坐上鳳轎出嫁了……
不知道當年可愛的小踏雪長得如何美麗,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還有一個喬哥哥……
一步一步近了,牽馬韁的手握出了一層細汗。
大門上熟悉的紅雙喜,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糾結著爹爹的再娶。
已經十年了,可就算是再多的感嘆也彌補不了十年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