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枚已經止住了哭泣,目光膽怯地看著他。
陸寒川彎腰把紙張放在了床頭桌上,目光冷靜地掃過她隔著被子都能清晰地看到的小腹,那雙眼像燒著火焰將她的心臟烤得潰爛。
“為什麼不把實情告訴我們?”陸寒川的一句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臟,他目光如炬地盯著文枚蒼白的臉蛋,面上帶著濃重的恨意,“你的身體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不肯早點告訴我們?”
他的情緒已經崩潰,大手抓起檢查單子扔到了床上,薄薄的一張紙打著旋落在了被子上,被悅溪快手快腳地撿走,文枚望著他憤怒的雙眼,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陸寒川顯然也於心不忍,偏頭深吸一口氣,轉頭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為了順利地進行後續治療,你肚子裡的孩子必須得到處理,醫生讓我詢問你的意見,留下或放棄選擇權在你手上,但醫生建議你留下,孩子的月份太大,流產對母體的傷害太大。”
說完整段話陸寒川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他後退一步,抬起雙手衝文枚做了個手勢,“恭喜你,你的目的達成了。”
陸寒川轉身離開了房間,隨手關閉的房門劇烈地晃了兩下最終趨於平靜。
悅溪面色蒼白地捏著這段結果書,不可置信地看著躺在床上流淚的文枚,“癌症,居然是癌症,病情已經是嚴重到這個地步,你就是塊木頭也該察覺出來了啊,哪有人這麼糟踐自己的生命啊!”
她將診斷書放到桌上也轉身跑出了病房。
校長捏著診斷書反反覆覆地看,蒼老的大手抖動著,好幾次都差點拿不住紙張,末了突然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蕭落臉頰的淚水已經乾涸,她抬手抹了把眼淚低頭把被子掖得整整齊齊,“不要怨他們兇你,做醫生的雖然見慣了生離死別,可也是最不忍心看著手下的病人受罪,瞧著你受罪,他們的心裡就跟油煎的一樣。”
說著她一把拉住了文枚的胳膊,放聲哭了起來,“你是真的狠心啊,為了個還未出世的孩子,為了個並不愛你的男人,這麼糟踐自己,值得嗎?”
文枚跟著她哭,身體抖得厲害,“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指望了,蕭落,我只想讓這個孩子活下來,他活著比我活著要好太多。”
校長聽了她的話從地上爬了起來,黑色的眼睛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兇的彷彿草原裡的一匹狼,老人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是一言未發地推門而出。
蕭落不說話,只抱著她的胳膊哭。
她在文枚身上看到了自己,那時跪在母親遺體前她無數次地想過死亡,可轉頭望見窗外昏黃的燈光,還有殘留在林稍的黃葉,她突然就失去了死亡的勇氣。
比起文枚,她實在幸運太多了,在最絕望悲傷的時候易澤然像座大山一樣為她遮風擋雨,給她生的希望,也給了她前進的力量。
沒有易澤然,就沒有今天的林蕭落。
她擦去了臉頰的淚水,額頭抵著文枚削瘦的肩膀輕聲道:“我決定了,等這邊的事情結束我就回去,回去找我的心上人,陪他看星星看月亮,一直到白髮蒼蒼再也醒不來的那天。”
“你也要好好接受治療,哪怕是為了明天的太陽也要堅強地活下去。”蕭落抬起胳膊替她擦眼淚,“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會有疼他的乾爹乾媽,還有最有學問的爺爺,作為母親的你更要為他做個好榜樣,讓他明白外頭風雨再大終會有黎明抵達的那一刻。”
“蕭落……”文枚抱著她的胳膊哭得厲害,“可是我堅持不下去啊,每次病痛折磨的時候我就想著肚子裡的孩子咬牙硬撐,撐得越久那痛苦就難熬,能撐到今天已經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
“我知道和我本來只是萍水相逢,我不該向你提任何請求,可是眼下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實在沒有能力照顧孩子……”文枚死死地抓住她的手掌,指甲快要嵌到她的肉裡,“請你把他送到當地可靠的人家,或者附近的福利院……無憂無慮地活著就好了。”
“文枚,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蕭落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沒有人能代替孩子心中親生母親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