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兩步走上前去,將手中的貓往地上一擱,張嘴便問:“這都是哪兒來的?”
“是姑姑才叫人給送來的。”若生笑著應了一句,反問他道,“倒是您,拿了什麼來?”
連二爺這才想起來元寶,低頭看了一眼罩著紅綢的籠子,氣哼哼地說:“沒什麼,一隻破貓罷了!”
可府裡未曾養貓,這貓又裝在籠子裡,籠子外還蓋著一層喜氣洋洋的紅綢子,是以若生一聽見“貓”字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裡頭一定是元寶。
她便喊了個丫鬟去把籠子開啟。
隨即,“喵喵”兩聲,一隻大貓從裡頭慢吞吞地鑽了出來。
若生笑著喚了一聲:“元寶。”
它便一軲轆滾到了她腳邊,模樣親暱熟稔極了。
連二爺見狀瞪起了眼睛:“臭貓,又胖又醜!”說完他自揀了一把椅子一屁股落了座,湊近去看桌上堆著的料子,一匹匹嫌棄起來:“這顏色,不好看。”換一匹說,“這料子,扎手。”再換一匹,他仍有話說,“又難看又扎手!”
將滿桌衣料都給數落了個遍後,他身子往後一靠,仰起頭來,用鼻孔出氣道:“通通都不好!”
左右上上下下,就沒有一件事是叫他滿意高興的。
兩家既然換過了婚書,若生便算是蘇家的人了。
按律來看,若生同他已沒有什麼干係了。縱使將來他謀反抄家,也絕對牽累不到若生。
他的女兒,儘管還未離家,卻已開始離他而去了。
連二爺混混沌沌的,對這事卻意外的敏感,內心深處被傷心兩字充盈著,像堵了一塊冰冷的大石頭。換了往常,他這會保不齊已經要哭出來,但不知為何,當著若生和雀奴幾人的面,他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掉眼淚。
何況阿姐也一直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他是個大人了,不能再像個小娃娃一樣掉金豆子。
只要高高仰著頭,眼淚倒流,流回心裡就好了。
誰也不會看見,誰也不會知道。
他大睜著眼睛看頭頂,嘴裡沒完沒了地嫌棄數落著,這不行那不對,一副脾氣很壞就愛挑三揀四的樣子。
但凡邊上有人勸一句或者反駁一句,他就要跳腳,像是怪自己又像是怪別人,懊悔不迭地說怎麼能這般輕易的就答應了蘇家那小子。轉過頭來,他又痛心疾首地來罵若生,你怎麼就那麼喜歡他呀!
說得若生一張臉比桌上的衣料還豔麗。
說得屋子裡伺候的下人皆忙不迭地溜走不敢多聽。
只四姑娘宛青和雀奴倆人一時不知該不該避,慢了一步沒走成,叫連二爺給逮了個正著。
連二爺問:“你們說是不是?”
倆姑娘面面相覷,什麼是?什麼不是?
半響,雀奴不知怎地從桌上衣料間扒拉出了一本書,攤開來,將頭一低,輕聲道:“不是三姐姐喜歡的人,三姐姐肯定不嫁。”
若生一聽,休說她要臉,縱是她不要,這會也扛不住了。
她窘得兩頰嫣紅,豔若桃李,聲音裡都多了兩分羞意:“得得,早晚有我說你的時候。”
雀奴埋頭看書,聞言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笑著道:“反正眼下是我們說你的時候。”
四姑娘也跟著笑了起來:“三姐要嫁人,這是害羞了。”
“你們倆別笑。”連二爺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訓誡起了雀奴和四姑娘宛青,“你們別學阿九,千萬彆著急嫁人,好好挑慢慢挑!買糖葫蘆還要挑呢!”
在場三人聽見他的“糖葫蘆論”,不覺都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