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笑過後,佯裝不樂意,唰唰又提筆寫了回信去戲謔她。
倆人你一封我一封,很快這春日就在筆墨間慢慢老去了。於是盛夏來臨,火辣辣的太陽賴在蔚藍的天空上再不肯離去。地面上的人,叫它狠狠曬了兩月,直曬得腦袋發昏,渾身無力,懶洋洋地躲在屋子裡不願動彈。
若生屋子裡四角都擱了大塊的冰,總算還有絲涼氣在。
丫鬟婆子們都說如今這天比起往年來,那是熱得多了。偌大個京城,更是燙得跟火爐一樣,裡頭的人待不住,外頭的人不敢靠近。嘉隆帝畏熱,一早就帶人去了行宮避暑。
臨行前,他照常邀了雲甄夫人同去。
但此番雲甄夫人頗有些意興闌珊,便藉口籌措若生的親事一時不便怕是走不開,婉言推拒了。
不曾想,嘉隆帝聽了這話後仍是再三邀請,希望她能一起出行,而且轉身便賜了一堆名貴物件下來,說是給若生添妝。
如此一來,等到若生出閣那天,他少不得又會賜一堆東西下來。
帝王之賞,乃是莫大殊榮,別說若生得千恩萬謝,就是連家也得對他感恩戴德,高聲稱頌才是。
雲甄夫人與他又是多年好友,雖非血脈姻親,卻有兄妹之情,此情此境,再不好推脫不去。加上距離若生出閣的確還有不短的一段日子,朱氏在,主持中饋的連三太太也在,她這藉口原就不大能立得住腳。
打定了主意要去行宮後,她尋了一天,將若生叫到了千重園。
若生的嫁妝裡,有一份是親生母親段氏留下。段氏雖然在孃家不大受寵,但始終是伯府出身,為了臉面,該給她的段家也都沒有少。現在到了若生要出嫁,這份嫁妝就原原本本地全給了若生。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是連家準備的。
公中出資,不多不少,同若生那幾個已經出閣了的堂姐一模一樣。
只是若生終究是雲甄夫人偏疼的那一個。
私下裡,雲甄夫人又悄悄地給她添了一些。
至於陪房的人選,便由朱氏和三太太商議。
商量妥當後再由若生親自拍板要誰,不要誰。
說完嫁妝之類的瑣事後,雲甄夫人提起了雀奴。
雀奴是個什麼來歷,連二爺等人不清楚,雲甄夫人卻是知曉的。她雖然不大明白若生為何偏偏對雀奴另眼相待,但能肯定雀奴對若生而言很重要。
且觀察多日,雀奴這孩子秉性不壞,又好學向上,尚算不錯。
只是她來連家的日子不長,若生來年便要出嫁,恐怕有些憂慮。
雲甄夫人便道,等到若生出閣後,便讓雀奴住進千重園同她作伴。
千重園裡而今沒剩下幾個人,只夠用,卻無熱鬧,早不是過去那般絲竹靡靡,酒色喧囂的樣子。雀奴身懷一半東夷血統,生就一隻碧眼,也時常叫雲甄夫人想起故人,想起往事,想起她那早夭的孩子來。
自打她和若生一同去祭拜了那座衣冠冢後,她的“沉痾頑疾”稱不得不藥而癒,卻多少好轉了。
現如今的她已能自在放縱地去想一想記憶裡的草原,想一想如果她的無極活著,現在該是何種模樣了。
她仍然哀傷,卻不再痛苦不堪。
小若陵的降生,若生的親事……這一樁樁的喜事都逐漸彌合了她內心被痛苦撕咬出的空洞。
一個孔、兩個孔、三個孔——
終於不再空蕩蕩,終於不再有尖利的吶喊聲。
她緊緊擁抱了若生,笑著道:“好了,等你出了嫁便沒什麼事能叫我煩心的了。到那時,我便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溜去東夷重訪故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