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一撇,他看見了母親手腕內側的傷疤。
那是道陳年舊疤,早已痊癒,但模樣猙獰,依稀可見當年慘狀。
蘇彧記得,那傷疤下,原是一塊胎記。褐紅色,形如蝴蝶半翼,大小不過接近拇指指甲。但而今映入他眼簾的那塊傷疤,卻有近兩寸長三寸寬。
當年突發意外,姨母因走水而被困屋中,母親得知訊息後,心急如焚,不顧眾人阻攔,拼死想要衝進火場去救人,倉皇間,反倒燒傷了自己。
她腕間被火焰灼傷,一片血肉焦糊,即便後來醫治痊癒,也再難以復原。
那塊面板已經死了。
坑坑窪窪,全是痛楚燎過的痕跡。
他幼時瞧見,總覺駭人,稍長大些,便知其痛,似感同身受。但這一刻,蘇彧看著那塊舊疤,心裡慢慢地冒出了一個聲音:是不是,太巧了?
為什麼受傷的地方,正好便是胎記生長之處?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來也沒有冒出過這樣的疑問。
可現在,那個聲音越來越響,幾乎要變得震耳欲聾。
的確……是有些巧合了……
蘇彧突然覺得胃口全無,那碗湯端在手裡,香氣撲鼻也無法打動他半點。他低下頭,拿起調羹,舀了一勺,又一勺,反反覆覆將一碗湯水攪動得渾濁不堪,才終於喝了一口。
這頓飯,變得格外的漫長。
於他是,於蘇老夫人也是。
母子倆再沒有交談,只平靜如常地用罷了飯便散了。
翌日,蘇彧在長興衚衕見了若生。
元寶也一道跟了來。
天寒地凍的,它懶洋洋一向不肯動彈,更不必說出門。但今次,不知是不是料到若生要見蘇彧,它眼巴巴地看了若生一早上,臨到若生要走,更是直接撲上來掛到了她裙子上。
好好的衣裳,差點叫它給抓壞了。
綠蕉氣得要斷它的糧,它竟然也不怕,只死死纏著若生不肯放。
若生哭笑不得,最後還是發了話,帶上它一起出了門。到了長興衚衕,它一見蘇彧便飛奔過去用自己的胖臉蹭起了他的腳,嘴裡“喵喵”地輕聲叫喚著,像在說想他。
若生深感這貓不行,見異思遷,朝三暮四,跟著蘇彧的時候天天想往自己這兒跑,如今跟了她,又想和蘇彧過日子,實在是靠不住。
她故意衝著元寶輕輕地“哼”了一聲,越過它,掏出張紙來遞給蘇彧看。
元寶見狀,又遲遲疑疑地爬到了她腳邊,仰起頭,諂媚地叫喚了一聲:“喵嗚——”
若生裝作沒聽見,不理它,只同蘇彧道:“我昨兒和柔姐兒在酒樓用飯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人。”
元寶扒了兩下她的鞋,見她沒反應,再次回到了蘇彧腳下。
但蘇彧也不理它,只低著頭看紙上畫的人,有些奇怪地道:“這是……”
若生道:“你看出來了。”
當時夏柔畫完以後,嘖嘖稱奇,道是越看越覺得這人同若生有些相像。若生便取出了那位故東夷三王爺的畫像讓她比對著看,可夏柔看罷,卻說兩人看起來雖然都眉眼深邃,但似乎並不像。
於是若生再次取來姑姑的畫像讓她看。
這一回,夏柔愣住了。
她說,很像。
即便一個是女子,一個是男子,但二人的眉眼五官,給人的感覺卻是相似的。
夏柔說,若生生得有幾分像畫中女子,但她們先前所見的那個年輕男人比她生得更像畫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