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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雄聚會

他又吩咐隨營總管速向汝才老營送去兩萬兩銀子和二十盒婦女用的珠寶首飾,三百匹上等綾羅綢緞,二百領極好的綿甲,請汝才代為分別賞賜。當時這件事使羅汝才和他的手下人十分滿意,不少人在心中說:

“李闖王同八大王果然是大不相同!”

當羅汝才回文渠時,李自成拉著他的手,親熱地談著往事,送了很遠。汝才臨上馬時,忽然小聲問道:

“自成,你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萬曆三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曹哥,你問這做什麼?”

“實話對你說,我不是你的哥,倒是你的老弟,今後要把稱呼改正過來。”

自成感到奇怪,說:“十幾年來我都是叫你曹哥,還記得當年結拜的時候,在《金蘭譜》上明明寫著你是萬曆三十三年七月生的,怎麼你又不是我的哥了?”

汝才笑一笑,說:“我那時為要當哥,當哥可以受到尊敬,故意將自己的生日提前了一個月。我實際上是八月二十五日生的,比你晚生四天。年輕時想當哥,在這件事上不老實,如今理應改正。從今晚起,你就是我的哥了。”

“可是兩營將士都知道咱倆是拜身兄弟,你是哥,我是弟,怎麼好突然改變?”

“你不用管,由我在大家面前改正。”

“啊,這真是出我意外!”

汝才上馬,先向闖王拱手,又向闖王的文武大員拱手,說:“我今晚在文渠敝營中敬備薄酒蔬宴,恭候大元帥與各位朋友光臨。請早命駕!”

李自成送羅汝才走後,一直奇怪著汝才隱瞞實際生日的事。但是他暫時沒有告訴任何人,忙著處理要緊的軍務去了。

將近黃昏時候,李自成率領牛金星、宋獻策和李巖等一群將領來到文渠。羅汝才率領吉珪和老營將領在文渠寨外緊靠湍河西岸的大道上列隊恭迎,然後鼓樂前導,將闖王迎進寨內。他同李闖王並馬而行,故意騎著闖王今天送給他的追風驃,表示他對這一饋贈的滿意和感激。追風驃已經換上了他平日使用的轡頭和鞍鐙,銀飾和鎏金在夕陽的餘暉中閃光。

儘管當時鄧州一帶的災荒仍然嚴重,羅汝才的軍糧也很缺乏,只能等他的人馬開到伏牛山中後才能從得勝寨接濟軍糧,但在汝才的老營中卻見不到有困難情形。從轅門到後院大廳中,到處燈燭輝煌。酒宴十分豐盛,山珍海味俱全。院中奏著細樂,絲竹之聲盈耳。以汝才為首,輪番向闖王和眾位客人敬酒。汝才對闖王說:

“常言道,治席容易請客難。你沒有讓捷軒和明遠同來赴宴,真是美中不足。如今又不打仗,近處並無官軍影子,請大家都來,開懷痛飲,豈不快樂?”

闖王笑著說:“平時雖不打仗,也無官軍騷擾,但營中不可一刻無大將主持,在我們那裡已經成了定規。當我不在營中時候,必有一兩個大將留守老營,以備隨時有事。”

汝才說:“大元帥,你這一點很像高闖王,實在不凡!張敬軒要是跟你一樣,去年在瑪瑙山也不會被劉國能賺進老營大寨,措手不及,被殺得落花流水!”

闖王說:“敬軒的長處也很多,最可貴的長處是敗而不餒。勝敗兵家常事,只要能吃一塹長一智就好啦。”

汝才點頭稱是,隨即端起酒杯,轉身望著大家說:“今晚大元帥光臨,使我們全營上下,群情鼓舞。大夥兒都知道我同李闖王是小同鄉,又是拜身,可是都不知道闖王是我的兄長,我是他的老弟。趁今晚酒宴之上,我將這事說明。在當年結拜時候,我為著想當哥哥,故意將自己的生辰多說了一個月。朋友們稱我曹操,這就是我的曹操本色。從今以後,我將以兄長事闖王,不敢再弄虛作假,僭越稱兄。常言道:‘兄友弟恭’。我做老弟的,今後只有敬事闖王,竭盡手足情誼,替兄長馳驅效力,沒有二話可說。來,請大家陪我乾這一杯,祝我的兄長大業成功!”

大家都站起來跟著羅汝才幹了一杯,每個人的心中都稱讚他趁此時說出從前虛報生辰的實話非常好,既對闖王熱誠坦白,也在奉闖王為主這事上合情合理。大廳中又是一陣紛紛地向李自成敬酒稱賀,人人歡悅。

羅汝才使個眼色,他的親兵頭目來到他的身邊,聽他低聲吩咐一句,隨即從大廳中走了出去。跟著,院中的樂聲停止了,從後宅中走出來幾個十八九歲的歌妓,濃妝豔服,在筵前歌舞侑酒,另有細樂伴奏。汝才向闖王笑著說:

“李哥,我知道你一向不愛酒,不貪色,不好玩樂,可是你今晚來到愚弟營中,不妨與大家放懷同樂。倘若你不喜歡這些姑娘們歌舞侑酒,就叫她們走了吧。”

自成說:“我是因為身上的擔子重,怕自己酒色誤事,也不想使手下將領們沉迷酒色,所以在我的老營中嚴禁酗酒,也不蓄女樂。老弟這裡既然有幾部女樂,今晚盛宴,聽她們彈彈唱唱,為大家助興,有何不好?讓她們將拿手的歌曲唱幾段吧。”

到了二更過後,撤了宴席,李自成告辭回張村老營。羅汝才準備了燈籠火把,送到兩三里外,劉宗敏也派出三百騎兵在半路等候。回到老營以後,大家談到羅汝才向闖王稱兄的事,都感到有趣,說曹操這一次可說了老實話。只有宋獻策輕輕搖頭,笑了笑,說:

“我看,他今晚的話未必真吧?”

李巖問:“何以見得?”

獻策說:“前天,我到曹營找吉子玉議事,曹帥將我請到他的帳中,要我替他批八字,明明白白告我說他生在萬曆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三日。既要批八字,自然不會虛報生日。曹操為人詭詐,所以今晚在酒席宴上,我聽了他的話一直心中不信。”

闖王問:“他為何要在這樣小事上又說假話?”

獻策笑著說:“其實也不是小事。據我想來,他認為既來依靠闖王,奉闖王為首,不便再以兄位自居,所以扯了這個謊話。雖系扯謊,卻無壞意,我們大家不妨佯裝信以為真,說穿了反而不美。”

大家又談了一些問題,各自回去休息。李巖前日由文渠移駐張村附近,在回去的時候,宋獻策送他步行了一箭之地,站住談了片刻。他對李巖說:

“林泉,曹操來依闖王,這是一件大好事,大大地壯大了我軍聲勢,使張敬軒莫想再同闖王並駕齊驅了。但我兄的分兵守土,設官理民的好建議也只好束之高閣,且看以後局勢變化。”

李巖說:“我已聽闖王說了,倘若我們設官理民,曹帥也要設官理民,所破府、州、縣城按四六相分。這話可是曹帥自己提出來的麼?”

“雖曹帥自己沒說,但已經由吉子玉漏出口風。目前最重要的是緊緊拉住曹帥,凡可以引起雙方意見相左的事,竭力避免。好事不在忙中取,東方日頭一大堆。所以我和啟東特意請示了闖王,在曹帥面前暫不提設官理民的話。”

李巖說:“我明白你們同闖王目前籠絡曹操的苦心,自然不宜在這事上引起爭議。看來闖王目前尚未決計據守河洛,作為根本,我的建議也只好不再提了。你看,同曹帥可以合軍多久?”

獻策說:“這話很難說。曹操既來投闖王,又不作闖王部曲,雙方都明白並非長久之計,我們也只能因勢利導耳。”

李巖微笑點頭。又說:“我看吉珪這個人……”

因闖王想起一件事,差親兵請軍師速去商議,所以沒等李巖將話說完,他便轉身而去,回頭來對李巖小聲說了一句:“是的,我們對此人需要提防。”

這時候,羅汝才正在同他的謀士吉珪密談,在旁邊侍候的親兵和愛妾都回避出去。汝才問:

“子玉,從昨日以來,你的心思好像有點沉重,什麼緣故?莫非後悔我們來投自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