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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那人搖頭道:“我這傷不關大人您的事,是人家打的。”

陳廷敬道:“天子腳下,光天化日,誰敢無故打人?”

那人道:“老兒名叫朱啟,閤家五口,住在石磨兒衚衕,祖上留下個小四合院,讓一個叫俞子易的潑皮強佔了,賣給一個姓高的官人。我天天上高家去講理,人家卻說房子是從俞子易手裡買的,不關我的事。我今兒大早又去了,叫他家裡人打了。”

陳廷敬問道:“好好兒自家房子,怎麼讓人家強佔了呢?”

朱啟望望陳廷敬,問道:“大人是哪個衙門的老爺?您要是做得了主,我就說給您聽,不然說了無益,還會招來麻煩。”

陳廷敬支吾起來,嘴裡半日吐不出一句話。朱啟又是搖頭,又是嘆息,道:“看來您是做不得主的,我還是不說了吧。”朱啟說罷急急地走了。陳廷敬窘得臉沒處放,自己不過是個清寒翰林,也真幫不了人家。

上馬走了沒多遠,忽見帶刀滿兵押著很多百姓出城去。陳廷敬正覺奇怪,聽得有人喊他。原來是高士奇騎馬迎面而來,說:“廷敬,快回去吧,不要去翰林院了。”

陳廷敬沒來得及細問其故,高士奇只道您隨我過來說話,說罷打馬而行。陳廷敬不知道出什麼事了,只得跟了他去。到了個衚衕裡,高士奇招呼陳廷敬下馬說話。四顧無人,高士奇才悄聲兒說道:“宮裡正鬧天花,皇上跟三阿哥都出天花了!”

陳廷敬嚇得半死,忙問:“您怎麼知道的?”

高士奇說:“我也是才聽說的,街上那些人,都是出了天花要趕出城去的。”

陳廷敬道:“難怪冬至節朝賀都改了規矩,二品以上只在太和門外,其餘官員只許在午門外頭。”

高士奇道:“宮裡諸門緊閉都好多日了,聽說這些出天花的人,只要風從他們身上吹過來,你就會染上的。詹事府也沒見幾個人了,都躲在家裡哩。您也別去翰林院了。”

陳廷敬卻道:“今兒可是封印之日,還要拜禮呢。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出天花呢?自古未聞啊!”

高士奇道:“您聽說過皇宮裡頭出天花嗎?這也是自古未聞啊!算了吧,趕快回家去,性命要緊,哪裡還管得了封印!”

陳廷敬心裡怔怔的,道:“只願老天保佑皇上和三阿哥早早渡過難關!事關朝廷安危呀!”

高士奇道:“廷敬,這裡不便說話,我家就在附近,不妨進去坐坐。我在石磨兒衚衕買了個小房子,雖然有些寒磣,也還勉強住得。”

陳廷敬驚疑道:“石磨兒衚衕?”

高士奇問:“廷敬去過石磨兒衚衕?”

陳廷敬剛才聽那位朱啟說的房子正是在石磨兒衚衕,買下那房子的也是個姓高的官人。他想不會這麼巧吧?卻說:“只是聽著石磨兒衚衕這名字有些意思,沒有去過。士奇,改日再去拜訪,這會兒人心惶惶的,我哪有心思去您家做客啊!”

高士奇道:“那就下次吧。下次我先預備了好茶,專門請您!天花是惡疾,朝廷也沒有辦法哪!廷敬你也不要待在外頭了,回家去吧。”

兩人打了拱,各自上馬別過。陳廷敬想天花如此兇險,今年翰林院裡封印之禮只怕也就敷衍了,便打馬回家去。又想這幾日很是清閒,難道就因皇上病了?

陳廷敬才出門不久又回來了,家人甚覺奇怪。月媛以為他是身子不好,正要問時,他卻叫了老太爺,道:“爹,我有話同您老講。”

月媛見陳廷敬神色慌張,不知出了什麼大事。老太爺見這般光景,也有些慌了,跟著陳廷敬去了書房。陳廷敬把街上聽的見的一五一十講了,老太爺怔了半日,道:“我還沒同你說哩,前幾日我有位舊友來家敘話,說傅山到京城來了,暗自聯絡前明舊臣。難道這跟皇上出天花有關?”

陳廷敬又吃了一大驚:“傅山進京了?”

老太爺道:“訊息不會有虛。傅山我也甚是敬佩,但時世已變,他是空有抱負啊!廷敬,你在翰林院只做自己該做的事,讀書養望,萬不可輕言時事啊!”

陳廷敬道:“廷敬知道。這幾日外頭不乾淨,家裡人都不要出去。我去同月媛說,只告訴她外頭鬧天花,宮裡的事不要讓家裡大小知道,胡亂說出去會出事的。”

夜裡,陳廷敬正把卷讀書,大桂進來說:“老爺,外頭有個道士說要見您。”

陳廷敬心想,白日裡說到傅山,難道就是他到了?便問道:“那道士報了道號沒有?”

大桂說:“他只道你只要告訴你家老爺有個道士找他,他自然知道的。”

陳廷敬心想肯定就是傅山,便又問:“穿的是紅衣服嗎?”

大桂說:“正是哩,我心想奇怪哩,從來沒有見過穿紅衣服的道士。”

陳廷敬忙去找了老太爺,說:“傅山找我找到家裡來了。”

老太爺做夢也不會想到傅山會到他家裡來,這可真是大麻煩了。陳廷敬便把他中式那年傅山去山西老宅,後來又去五峰觀拜訪傅山未遇的事說了。老太爺思忖半日,道:“既然是故人,你不見人家怎好?只是說話萬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