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敬道:“我陳某是官,闞家可不是匪,他家同你們一樣,都是大清的子民。”
向玉鼎道:“你不同巡撫衙門一起查案子,同奸商惡人混在一起,算什麼好官!”
陳廷敬笑道:“誰借了你們銀子不還,就是壞官,就是奸商,是嗎?這樣就好說了。你們息息火氣,馬上隨我去藩庫,領回你們的銀子!”
商家們不敢相信,半日沒人答腔。
闞禎兆說:“欽差大人說話算數!”
向玉鼎怒道:“你休得開口!”
陳廷敬說:“老鄉們,你們誤會闞公了!”
向玉鼎道:“誰誤會他了?他家平日裡滿口仁義道德,到頭來把我兒子差點兒打死!”
闞望達說:“向老伯,雲鶴真不是我闞家打的!”
正在這時,向雲鶴突然從人群中鑽了出來。向玉鼎吃驚道:“雲鶴,你怎麼來了?”
向雲鶴道:“我是欽差的人帶來的。爹,我的傷真不是闞家打的!”
向玉鼎傻了眼,問:“雲鶴,怎麼回事?”
向雲鶴低頭道:“那日巡撫衙門裡的人說,為了不讓朝廷盤剝我們,就得阻止闞家把稅賦新法報上去,就得把闞家告倒!他們把我打傷,然後汙賴闞家!”
闞望達搖頭道:“雲鶴,你這苦肉計,差點兒要了我的命啊!”
向雲鶴拱手拜道:“望達兄,我對不住你!”
闞、向兩家恩怨剛剛了結,人堆裡又有人喊了:“你們兩家和好了,我們怎麼辦?我們認繳稅賦?”
人堆裡又是哄聲一片,直道不交。
陳廷敬道:“老鄉們,我們先不說該不該納稅繳賦,我先問你們幾個問題。雲南地處關邊,若有外敵來犯,怎麼辦?”
有人回道:“朝廷有軍隊呀!”
陳廷敬又問:“雲南地廣人稀,多有匪患。若有土匪打家劫舍,怎麼辦?”
有人又回道:“衙門派兵清剿呀!”
陳廷敬繼續問道:“衙門裡的人和那些當兵的吃什麼穿什麼呀?”
這下沒人答話了。陳廷敬說:“繳納皇糧國稅,此乃萬古成例,必須遵守。闞家父子提出的稅賦新法,你們只是道聽途說,我可是細細請教過了。告訴你們,我家也是做生意的,這個稅賦新法,比起我老家山西,收的稅賦少多了!”
仍是沒人說話。陳廷敬又說:“闞公跟闞望達,實在是為雲南長治久安考慮。不然,他們操這個心幹嗎?按照稅賦新法,他們自己也得納稅交賦呀!”
闞望達拱手道:“各位前輩,同行,聽我說幾句。雲南現在的稅賦負擔,已經是全國最輕的。富裕省份每年都需上解庫銀,雲南不需要。我們雲南只是朝廷打仗的時候需要協餉。王繼文是怎麼協餉的呢?他一面要在皇上那裡顯得能幹,一面要在百姓面前扮演青天,他雖不向百姓收稅賦,卻是挪用庫銀辦協餉。”
闞禎兆接過話頭,說:“他王繼文博得了青天大老爺的好官聲,飛黃騰達了,會把一個爛攤子留給後任。到頭來,歷年虧空的庫銀,百姓還得補上。百姓不知道的,以為王巡撫不收稅賦,改了張巡撫、李巡撫就收稅賦了,還收得那麼重。百姓會說巡撫衙門政令多變,說不定還要出亂子!天下亂了,吃虧受苦的到底還是我們百姓!”
陳廷敬道:“各位東家,道理我們講得很清楚了,你們一時想不通的,可以回去再想想。現在呢,就隨我去藩庫取回你們的銀子。”
陳廷敬說罷上轎,闞家自己的轎子也早候著了。商家們邊議論紛紛,邊跟在陳廷敬後面,往藩庫取銀子去。
劉景這才把驛丞向保的供詞遞給陳廷敬,說:“老爺,您快看看,還有驚天大案。”
陳廷敬接過供詞,果然過目大驚。原來吳三桂兵敗之後,留下白銀三千多萬兩、糧食五千多萬斤、草料一千多萬捆,都被王繼文隱瞞了。向保原是王繼文的書童,跟了他二十多年。向保不過粗通文墨,官場裡頭無法安插,就讓他做了個驛丞。向保做驛丞只是掩人耳目,他實是替王繼文看管著吳三桂留下的錢糧。每次需要協餉,銀子就從藩庫裡挪用,糧草就由向保暗中湊上,這事連楊文啟都不知道。吳三桂留下的那些錢糧,王繼文最初捨不得報告朝廷,後來卻是不敢讓朝廷知道。
闞禎兆恍然大悟,說:“這下我就明白了!唉!我真是個瞎子呀!王繼文就在我眼皮底下玩把戲,我竟然沒看見!”
陳廷敬吩咐馬明:“速去請一請王繼文大人,畢竟是雲南藩庫,我不能說開就開啊!”
到了藩庫,等了老半日,王繼文乘轎來了,下轎便道:“欽差大人,這麼大的事情,您得事先同我商量一下。”
陳廷敬笑道:“我這不正是請您過來商量嗎?”
卻有商家喊道:“我們取回自家銀子,還有什麼需要商量的!”
王繼文軟中帶硬道:“假如造成騷亂,官銀被哄搶了,可不是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