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鴛鴦打的未免太過糟心。
安鳳棲回去便聽得沐漾道那元黛回來之後脾氣沖天,摔瓶子摔茶盞的,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的確,元黛一向覺得茶盞之類無辜,不該摔,然今天實在是鬱悶至極,她就感覺近來她所有,出於想證明自己可以不靠他人自食其力的所作所為,最終都如跳樑小醜一般的,好像只是演了出喜劇鬧給子書嵐卿看一樣。
而偏偏,元家滅門案又與子書嵐卿脫不開干係。
前世她隱忍再三想要替生母報仇不得,這一世初來乍到未久便又是蘇家滅門,而追本溯源是因為她是元賀遺孤。她早發誓要報仇雪恨,不管她是不是這裡真正的元黛,她既然靈魂寄住於此身,便是髮膚受之於其父母的,就理應盡她為女兒的義務。而當她這個自以為比旁的人多活許多年的人以為抓著了救命稻草,可以有人幫著報仇的時候,又有人告訴你,其實他是兇手。
“喂!”安鳳棲有氣無力的倚在門框上看著元黛,問道:“那你接下來還繼不繼續了?”
“當然繼續!”元黛想與不想便回答道:“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對不起生養這具軀體的父母,更何況,昏君當政天下遲早要亡,到時候還是黎民百姓受苦,就像歷史上中日大戰,日本再可惡也主要是右派可惡,可是一朝戰敗,最可惡的人不過草草鞠上一躬道一句對不起,反而千千萬萬死在戰場上計程車兵白送了性命。”
“呃,”安鳳棲猶豫著答道:“雖然不太聽的懂你說的這個什麼戰,但是你的觀點是對的,統治者只要發號施令就行,底下則是君有命不得不行,死也是一樣。”
“所以冤案得反,奸佞得除,昏君得誅,扶有能之士上位統治才能保天下太平。”
這丫頭……真是胸懷天下之人。
“可是,想著是很對,”安鳳棲搖搖頭:“可是有能之士為臣,不得篡位。就是子書嵐卿身為皇子,當今聖上有兒子,他也謀劃不得。”
“我知道,這個時代我破不得,時代的規矩也同樣破不得,可如果一個孩子打扶上位起就好好教養,最後一定不會是這個樣子。”
就像元孝,他娘那麼噁心人的小三兒上位者,他最後也是一點兒沒受其遺傳影響,做了一個行為規規矩矩心思乾乾淨淨的小娃娃。
安鳳棲卻是不贊成:“我覺得平反可行,誅君卻難。先不論培養一個孩子有多難,就是培養了,你身為外人,便是外戚當政,在陪伴這個孩子的漫長過程中,有刺殺,有暗害,有百姓的指指點點,也有史書上最臭的一筆,其他諸侯亦可以來討伐,就算你頂得住這些,如果小皇帝受人蠱惑與你離心離德,接下來等待你的還是萬劫不復。”
“那些先不管了吧……”元黛長長的嘆了口氣:“太遠了。我生來IQ就不高,恐怕沒那麼好的腦子去整這些,先平反才是正經。”她看向安鳳棲:“我準備後日啟程回京,一路上再輾轉經過幾處拜訪探尋,現在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界,安全是安全,但是畢竟太遠了夠不到。”
安鳳棲道:“子書嵐卿在京城都翻不到東西,何況你?”
元黛搖頭:“我和他不一樣,他引人注目而我不是,我意已決,你可隨同?”
安鳳棲還能說什麼呢?只能點頭啊!他的小主子可真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啊,像極了元賀老將軍的倔勁兒和那沒事兒就愛鑽牛角尖兒一鑽進還出不來了的毛病。
“安鳳棲,”元黛道:“說說你查到的東西吧。”
“嗯?”安鳳棲一愣:“你怎麼知道?不過要問我,可能還是問錯人了,”他聳聳肩:“我查到的都是些許皮毛,沒用的。”
“不用多有用,就說說當時我爹的身份、黨派、處境。”
安鳳棲怪道:“你沒問過子書嵐卿?”
元黛搖頭:“沒有。當時雖然不知道當年真相,但單看子書嵐卿在京中寸步難行的樣兒就知道問他不頂用,肯定有許多不能言不敢言,還不如不問。”
“唔。蘇家和慕容家其實也是曾有世交之誼的,那應是你蘇家曾祖父那一輩,那之前的事兒了。倘家譜在,你看你蘇家曾祖父之前的每一任家主配偶,皆姓慕容,記作蘇慕容氏。元家倒是同慕容氏沒什麼關係,但和寧家交好,蘇欽之妻便是寧氏這一輩最長的嫡女嫁去的,而元家和寧家是同僚戰友亦是姻親,輾轉就把你冒險送進了方沒了女兒的蘇家。”
“所以原來的蘇願之確有其人,只是死了?”
安鳳棲皺了皺眉頭:“有是有,但是否已死並不確定,因為蘇家似乎從未有過屍體運出更從未有過祭拜之禮,按理來說不該如此。”
“或許還活著吧,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蘇家明面兒上已然是被滅了滿門,留下一隻血脈是好事,但那姑娘生來可憐,還要為了我而騰出位置……全然沒必要啊。”
“蘇家保你也是因為其黨派,並不是完全出於所謂的憐憫之心。蘇家與慕容氏原是一派,準確來說應同屬那方‘保守派’,兩家相交甚密,世代姻親自孩兒在腹中便定下,一直維持了三四輩,直到你的曾祖父蘇衍,他,聽說是與當時慕容氏當家人政見分歧,兩家關係方自此冷下,但只是無交情,陣營實則並未有明顯變化。還有一說是蘇衍鍾情於其婢女,不想娶慕容氏瘸腿的女兒,不過這應該不大可信,因為最後蘇衍還是娶了慕容氏。”
安鳳棲想了想又道:“最大的變故……可能也就屬蘇欽夫人那一樁了。他們非父母之命也非青梅竹馬,姻緣起源於一場偶遇,但兩家身處對立陣營,寧家並不贊同這門親事,後朝中‘胡賀’反叛,蘇家方真正倒戈,進入‘變革派’陣營,以榮氏一族為首,又稱‘榮派’,這才有了蘇欽與寧氏婚事的成功聯結。”
“也就是說,蘇欽曾倒戈,這也是被慕容氏盯上的另一緣由?”
安鳳棲點頭:“可能。所以慕容家的針對看起來並無不妥,是以這一代慕容氏族長慕容允瀚對蘇欽的針對便直接抬上了明面兒。”
元黛仔細的從思緒深處揪出來一條線:“我聽說,王石文和慕容家也有關係?”王石文,傳奇人物,還當的起子書嵐卿的偶像,據說一手好詩文得天下雅俗者共嘆,以為妙絕。
“王石文麼?他也出身於慕容氏,只不過他祖父因為一些事情被除名,後來被外祖家收留姓了王,論起來應該是嫡系一支的慕容允瀚,表親的表親了。”
“那他沒屬‘保守派’?”
“唔,應該沒有,他比較中意於‘變革派’,但終究不好與嫡系公然作對,故而成了朝中少有,無明確黨派之分的官員之一。而無明確黨派之分的官員還有一個——元賀。”
元黛覺得奇怪:“那他與寧家怎會熟識?”
“無明確黨派罷了,又不礙於他與人交好。無黨派自然也是另一種自身的保全,至於與寧家之交——同僚之間情誼深厚也屬正常。只不過,寧氏竟然願意冒死保全元家血脈,將元家唯一的女兒送到當時正處於風口浪尖的蘇家,而且那時你已滿三歲,想瞞下來並不容易,這是我一直沒想明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