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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也該焐熱了 下

季曉鷗“切”一聲,自是個不能苟同的意思:“那你在江湖混到第幾層了?正處?副局?”

“慚愧,兩年前不幸跟錯了人,以致光陰虛度,至今還是副處。”

他說得如此坦白,季曉鷗反而不好意思再擠對他了,兩人再沒有別的話題可談,她索性閉上眼睛假裝養神。

林海鵬卻沒打算讓她安靜待著,咳嗽一聲,他囁嚅地開口:“曉鷗……”

季曉鷗沒睜眼睛:“嗯?”

“咳咳,曉鷗……咳咳,曉鷗……”

季曉鷗霍地轉過頭看著他:“你幹什麼?”

“我……”林海鵬低著頭忸怩半天,說出這麼一句話,“人總是失去以後才知珍貴,我們倆……我們倆重新開始好嗎?”

季曉鷗一口水沒嚥下去,差點兒被這句話嗆得活活噎死。轉念一想,她哈哈笑起來,笑得前排座椅上一老頭回過身,從老花鏡的上部使勁兒盯著她瞧,把額頭上一把皺紋擠成了縱橫交錯的列車編組場。

她笑了好久,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毫無理由,就是覺得這場面實在可笑。終於笑夠了,她抬手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淚花:“林海鵬,你不是已經結婚了嗎?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跟你老婆沒感情,太俗了知道嗎?如今電視劇裡都不稀罕這麼狗血的橋段了。”

林海鵬嘆口氣:“我沒結婚,還是單身。不是跟你說了嘛,兩年前跟錯了人,她爸爸下去了,她出國了,這事兒也就了了。”

季曉鷗扭頭認真看看他:“你今年三十二了吧?”

他一愣:“對。”

“三十五以前升不到正處,你的仕途就沒多大希望了是吧?”林海鵬似被觸到痛處,一皺眉:“說這些幹什麼?”

“所以你又覺得你和我可以般配了是吧?林海鵬,你剛也說了,你毫無身家背景,想順利上位,看來只能依靠女方的背景了。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堅守單身未娶的身份,耐心等著,沒準兒哪天又有哪位領導夫人看上你,死活要把女兒下嫁給你。”

“唉,”林海鵬又長嘆一聲,眉頭皺得更緊,捂著胸口正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怎麼能這樣誤解我?曉鷗……”

“停,你打住,跟你說句正經的,千萬別再叫我曉鷗,你一叫我全身就起雞皮疙瘩。”

“曉鷗……”

“閉嘴!”

恰好這時廣播裡叫到季曉鷗的號碼,兩個人都噘著嘴站起身,雙雙默不作聲卻配合默契,一個遞銀行卡和身份證,一個從包裡往外取錢。

最後三萬塊錢,林海鵬沒有遞進視窗,而是塞到季曉鷗手裡:“這幾萬別存了,你收好,一會兒還有別的用處。”

季曉鷗瞪著他:“幹嗎?”

林海鵬再嘆口氣:“你別這麼看著我,再怎麼樣我也不會害你。不意思一下,你今天恐怕不好出派出所的門。”

季曉鷗拿著錢猶豫了一下:“不至於吧?”

林海鵬訕笑:“那你可以等等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存完錢回派出所,兩人一路上再沒說一句話。等回到派出所,似為避嫌,林海鵬連眼神都不肯和季曉鷗交匯了。雙方簽完免責宣告,辦案的警察指著季曉鷗對林海鵬說:“二位先走,我和她還有點兒其他事。”

林海鵬起身道謝,和警察握手,然後帶著那姑娘離開。臨出門前,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季曉鷗,微微欠身道:“別忘了我說的話。保重,我們回見。”

終於等到辦完事,邁出派出所的大門,季曉鷗站在路邊愣了一會兒。她原是想給嚴謹打個電話,卻想起林海鵬在銀行時說過的一句話。他說是“一個高幹子弟官二代”在幫她周旋。當時沒往心裡去,這會兒想起來倒起了疑心。他說的到底是那個“許胖子”還是嚴謹?回想起與嚴謹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季曉鷗發覺自己漏掉了很多令人生疑的細節。依著她的脾氣,恨不能立即打給林海鵬問個清楚,可惜沒有他的號碼,只能作罷。但她心裡昨晚剛鮮活起來的那點兒不能見人的小心思,像曬在陽光下的冰雪,又迅速消融下去。

和很多年輕姑娘一樣,季曉鷗也沒少做過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嫁入豪門從此不勞而獲的美夢,但僅限於做夢而已,從未想過付諸實施,因為她已經二十七了,早已過了相信奇蹟的年齡——像她這樣每天坐公交地鐵吃路邊大排檔穿淘寶衣服的女人,遇到年輕英俊多金又專情的有錢人機率幾為負數。退一萬步,假如嚴謹沒有性向不明的嫌疑,她若哪天想不開也許就豁出去試一試了。可嚴謹既有喜歡男色的前科,昨晚即使見到他的前女友,也難以洗脫他男女通吃的嫌疑。季曉鷗沒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氣,敢拿自己半生的性福去賭一把運氣。

但不管怎麼說,嚴謹的電話還是要打的,幫了她的忙,總得跟人交待一聲。

等她彙報完情況,嚴謹只“嗐”一聲說:“你太老實了,才跟她要二十三萬,太便宜她了。”

“二十萬。”季曉鷗糾正,“還有三萬,算別人的辛苦費了。”

“啊?誰這麼不夠意思?告訴我,我幫你弄回來。”

“算了。”季曉鷗無精打采地說,“我認倒黴了。老店要擴大,省著點兒花,二十萬也勉強夠裝修費了。至於那些產品和太空艙,我就當丟了一輛豐田佳美,接著再擠一年公交和地鐵好了。”

“妹妹,不如這回你索性就往豪華里裝,咱也提高一下檔次。錢不夠哥給你添上。”

“得了,你就甭添亂了。”季曉鷗嗤笑,“這一帶沒有高階寫字樓,也沒有高檔公寓,太豪華了反而拒客。那家‘雪芙’就毀在這上面,可她就認準了是我妨礙她生意。不說了,一說這事我就堵心。”

季曉鷗掛了電話,將手機放回揹包。包裡還有半瓶沒喝完的酸梅湯,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已經變得溫熱的酸梅湯,像是變成一團凝固的果凍,堵在嗓子眼半天沒有滑下去,似乎真有什麼東西堵塞在心口。

方才舉著電話,她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處說起。說什麼呢?問他昨晚的女人到底是誰?可那女人是誰跟她有什麼關係?問他是否高幹子弟?他是否高幹子弟又跟她有什麼關係?

季曉鷗拎著印有YSL標誌的紙袋,隨著人流擠上公共汽車的時候,還沒有想清楚這兩個問題,但是周圍擁擠的人群與複雜的氣味,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與她手中紙袋上三個字母所代表的奢侈華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