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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客的青春往事 2

程睿敏站住了,語氣冷淡:“劉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家?”

那叫劉蓓的女生回答:“不是為了等你嗎?”

靜默了片刻,程睿敏將雙手插進外套的兜裡,又開始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謝謝,以後別再等我了。”

劉蓓輕笑了一聲:“程睿敏,你天天這麼裝累不累呀?我要不等你,你今兒打算走路回家嗎?”

“是。”

劉蓓推著車加快兩步,走到他的前面:“不如你騎我車回去吧?”

程睿敏終於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對面的女生長著一張五官深邃的臉,眉眼烏黑,嫵媚中帶點兒野性,光滑的面板在路燈下呈現出骨瓷一般細膩的光澤。此刻她被程睿敏問得一愣,因為按正常男生的反應,這會兒應該喜動顏色地回答:“好啊,我帶你回去。”但是程睿敏偏偏不按常規出牌,他居然問她:“那你呢?”

劉蓓怔了一會兒,突然生氣了,將腳踏車朝他身上一搡,“我自己走回去!”

說完她就撒開手,急行軍一般甩開他,朝前大步走出去。不過才走了十幾步,她聽到身後傳來車鈴的叮噹聲。程睿敏追上來,在她前方不遠處捏住了剎車。

“上來吧。”

儘管他背對著她,聲音淡得像已泡過十幾遍的清茶,但劉蓓已經抿起嘴,勝利地笑了,接著利索地跳上了後座。

程睿敏的父親和劉蓓的母親是同事,兩家住在一棟宿舍樓裡。兩人早已熟識,卻是第一次結伴回家。這段日子劉蓓一直在找藉口接近他,程睿敏心裡明鏡一樣,但他卻不知道如何回應才算合適。他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學會如何去拒絕別人的好意,更不會用生硬的態度去傷害一個女孩兒,而且,對劉蓓的接近,他並不反感,反而因為少年的虛榮貪享著這點兒被人喜歡的快樂,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引人注目的漂亮女生。

這是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車輪在柏油馬路上沙沙碾過,空氣中盪漾著槐花的清甜。心思各異的少年與少女,彼此間最接近的物理距離不過幾厘米。埋頭騎車的程睿敏,聽到劉蓓輕輕哼著一首歌: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三月,浪漫的季節,醉人的詩篇……

劉蓓的聲音帶些鼻音,有點兒磁性,有點兒魅惑,柔軟的春風將她的歌聲送進他的耳朵,彷彿一根羽毛在輕輕撩撥著他的耳廓,讓人不由自主地酥軟下去。

程睿敏咬咬嘴唇,及時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然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都排出了腦海。

終於快要到家了,橫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座鐵路立交橋,火車在橋上走,行人和汽車都從橋下穿過。程睿敏及時在下坡前剎住車,對劉蓓說:“我要下坡了,你抓穩。”

劉蓓仰起頭:“我抓哪兒呀?”

“隨便。”

劉蓓說:“好,那我就隨便咯。”

程睿敏尚未反應過來,她已經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程睿敏的身體一下繃緊了,彷彿被電流強擊了一下。

“你幹什麼?放手!”他努力想讓聲音顯得嚴厲一些,可惜紊亂的氣息暴露了他的言不由衷。聰明的劉蓓,如何會聽不出來他的色厲內荏?

“我可以放手,可我要是從車上掉下來,萬一摔傷了,你會每天揹我上學嗎?”劉蓓笑嘻嘻地問,手臂非但沒有鬆開,反而抱得更緊了。

“會讓人看見的。”程睿敏有些惱怒。

“看見就看見了,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呀?”

“你放開!”

“好啊,我放開。”劉蓓滿不在乎地放開雙臂,“那你就這麼衝下去吧,我摔下去也沒關係。”

程睿敏和嚴謹對峙都能做到毫不怯陣,對著會耍賴皮的劉蓓卻毫無辦法。他嘆口氣,無奈道:“抱好,我要下去了。”

“好嘞!”劉蓓一邊答應一邊重新抱住他,因為得意,嘴邊笑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這可是你說的啊!”

程睿敏沒出聲,只是眼角眉梢帶上了一點兒促狹的笑意。接著他支在地上的那隻腳輕輕一點,隨即撒開雙把,將兩隻手臂像鳥兒翅膀一樣張開。劉蓓沒想到他會在下坡時玩大撒把,嚇得尖叫一聲。腳踏車便載著兩人,在她充滿恐懼的叫聲餘韻裡,朝著橋下飛速滑了下去。溫煦的春風從兩人年輕的臉頰邊掠過,穿過他們烏黑的髮梢,帶走的,卻是每個人都擁有過的青春無悔,快樂燦爛。

程睿敏家住在一樓,門前有個很小的院子。別人家的院子都用磚牆圍起來,只有程家是白色的木質籬笆,並且沿著籬笆的腳下栽滿了薔薇。此刻正是薔薇盛開的季節,稠密的花葉將籬笆完全遮蓋,並從小小拱門的上端垂吊下來,彷彿童話中樹林矮人的木屋。

程睿敏推開虛掩的院門,回頭看看站在門口的劉蓓,她正扶著車把,眼巴巴地看著他。面對她充滿希望的眼神,他發覺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但已無法挽回。他低下頭,用力抿緊了雙唇,抿出了左邊臉頰上的酒窩。這於他是一個無奈的表情,但看在劉蓓眼裡,卻更像是一個羞澀的微笑。

於是她滿足了,朝程睿敏擺擺手:“明天見。”

程睿敏想說的話,一個字都沒有來得及出口,就被這句“明天見”盡數堵了回去。他只能被動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人生中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單純的給予和喜愛,也能變成他人心裡的負擔。

鎖好院門,程睿敏從書包裡取出家門鑰匙,登上幾步臺階,正要將鑰匙插進鎖眼,卻聽見門內傳來一聲物體墜地的脆響,接著是他父親的咆哮聲:“離婚?你想都不要想,做夢!”

有細弱的女聲說了一句什麼,然後“砰”一聲,又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砸在屋門上,還伴隨著玻璃落地的粉碎聲,嚇得門外的程睿敏倒退幾步,差點兒從石階上摔下去。

他捂起耳朵,倒著一步步退下臺階,一直退到院門處。夜風輕輕地吹過,薔薇的花瓣零落地飄下來,落在他的頭頂和肩頭。這個童話一般的小院裡,卻從來沒有上演過童話裡的情節。自他初二從廈門回到北京,每次母親回國述職,這樣的爭吵便如家常便飯一般,而且這幾年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