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Chapter 18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季曉鷗做完筆錄,因為還有現場指認的工作尚未完成,她還得和警察回一趟美容店。負責送她回去的年輕警察,忙了一夜連口水都沒顧上喝,趁著這難得的空檔,趕緊塞幾口早餐墊墊肚子,兼去衛生間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季曉鷗坐在大廳的長椅上等警察帶她走。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面。此刻已是早晨七點多,陸陸續續有人來上班。偶然有運動鞋或皮鞋從眼前匆匆經過,毫無流連之意。但是有一雙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鞋,卻一直走到她的面前,停下了。

“曉鷗。”有人這麼叫她。

季曉鷗反應彷彿慢了半拍,半天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她慢慢抬起頭,眼前站著的,居然是林海鵬,他正半彎著腰,側著頭去找她的眼睛。

季曉鷗往後瑟縮一下,像是沒有認出他來。

“曉鷗。”他在季曉鷗面前蹲下來。

季曉鷗怕冷似的一哆嗦,因為在他的瞳孔中,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在衣著整齊的林海鵬的對比之下,顯得如此狼狽而失敗。寒冷的清晨,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領口露出乾淨的白襯衣領子和深灰色的領帶,頭髮用摩絲打理得整整齊齊,渾身上下挺括得彷彿剛從人民大會堂裡走出來。

“曉鷗,你怎麼啦?”林海鵬又往前湊了一點兒。

“你怎麼在這兒?”季曉鷗的眼珠終於活絡起來,她抬起手攏攏頭髮,語氣出奇地冷淡。

“我?我一直都在這裡。我不放心你,見到你沒事我才放心。”

“你、一、直、都、在、這、裡?”季曉鷗望著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重複一遍,像得了失語症的病人,但腦子卻轉得像風車一樣。一個念頭隱隱從心底深處浮了上來,如濃霧中嶙峋的礁石,在太陽的照耀下漸漸現出猙獰的輪廓。

她緩緩地垂下眼睛,注視著自己的膝蓋,在心裡問著自己: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下一秒,一個在心中積存已久的疑惑,像一個肥皂泡一樣,啪一聲爆了,泡沫落盡之後,露出了不忍直視的真相。她“忽”一下站起來,雙眼的瞳孔瞬間收縮,彷彿變成兩枚又硬又尖的釘子,直直逼視著林海鵬,她問了一個幾乎讓她崩潰的問題:“是你報的警?是不是?”

林海鵬完全被她臉上的兇光嚇住了,退後一步,他口齒不清地回答:“我是為你好……”

未等他說完,季曉鷗瘋了一樣抬起手臂,狠狠地摑了他一個嘴巴。在一聲突兀的脆響之後,她語無倫次地怒罵:“你這個雜碎!”

這一巴掌打得太狠,幾乎耗盡了她全身的力量,打得她整個右手掌都向後拗了過去,疼得半天覆不了原位。渾身哆嗦著站在原地,她一點兒不在乎自己的失態與狂暴。想起嚴謹被抓走的那個場面,她恨死了眼前這個人,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若不是他,嚴謹完全可以從容自首,不必為了保護她而假裝反抗被打成血葫蘆一樣,更別提回到看守所會因此多吃多少苦頭了。若不打出這一掌,她只怕自己會被憤怒的心火燒成灰燼。

林海鵬完全沒有防備,捂著半邊臉,他被突如其來的打擊和疼痛弄昏了頭,一時沒有反應,只是怔怔地盯著季曉鷗:“你……你……”

季曉鷗再次撲過去,這一次她抬起腳狠狠踹上去,一邊踹一邊歇斯底里地喘息著說:“你個人渣,為什麼我早沒有認清你?”

林海鵬急往後退:“你瘋了嗎?”

季曉鷗卻追上去,踹得更加用力,因為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她忽然想起來,為什麼“湛羽之父”那個微博的文字,讓她感覺那麼熟悉?因為兩年前她曾數次替林海鵬謄抄過講話稿,那些遣詞用字的習慣她早已熟知在心。只不過每次心中冒出這個念頭,都被她下意識地強壓下去了。她不想承認自己曾經愛過一個人渣。

所有的憤怒都在這一刻爆發,她一邊踹一邊嚷:“湛羽爸爸那個微博,是你幫他開的是不是?網上那個叫“正義使者”的,也是你對不對?嚴謹他怎麼著你了,你處心積慮要害死他?孫子,你缺德成這樣,出門怎麼沒被雷劈死?”

林海鵬終於被她踹醒了,面對狀似瘋狂的季曉鷗,他一邊躲一邊咬著牙說:“季曉鷗,你別不識好歹,給臉不要臉!你扔到垃圾箱裡的那些東西,我要是給你交出去,你他媽就陪著那小子坐牢去吧!”

這會兒林海鵬已經躲到了季曉鷗打不到的地方,他以為這句話會嚇住她,制止她的攻擊,沒想到她順手抽出報紙架上的金屬橫杆,冷笑一聲又逼過來:“原來你跟蹤我?你個變態!你去呀,專案組的人還在呢,快去呀,能和他一塊兒蹲監獄我謝謝你!”

林海鵬嚇壞了,他嘴巴厲害,可是從小到大從來沒跟人動過手,尤其是一個好像已經瘋掉的女人。他一步一步往後退,可身後就是落地窗,退無可退。

但是季曉鷗這一橫杆卻沒來得及抽到林海鵬身上,因為被異聲驚動的年輕警察,從衛生間躥出來,從身後抱住她,一把奪下那根杆子,接著將她搡倒在地板上。

面對這對不知輕重的男女,警察氣得臉都青了:“你倆想幹什麼?這是什麼地方知不知道?在這兒撒野?都骨頭癢了想鬆鬆骨是不是?”

季曉鷗一跤跌坐下去,便再也站不起來,只剩下大口喘氣的份兒。

林海鵬站直身體,將一嘴的血腥硬生生嚥了下去。他朝坐在地上的季曉鷗笑了笑,笑得冷意森森:“告訴你季曉鷗,我不會告你,我要讓你永遠記得,是我救了你!不過,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吧,看著他被判處死刑,看著他被執行死刑。”

季曉鷗瞪著他:“你他媽是不是人生狗養的?”

林海鵬不理她,冷笑一聲走了。

警察望著季曉鷗,年輕的臉上現出一絲夾雜著疑惑的厭惡。他不明白這個剛才在訊問室裡還顯得楚楚動人的姑娘,為什麼轉眼間就變得和街頭鬧市的市井潑婦一般無二。

季曉鷗坐著喘息了好久,終於在他的注視下默默地站起來,拍打幹淨褲子上的灰塵,低聲說了句:“走吧。”

自凌晨嚴謹被帶走以後,“似水流年”美容店的前後門都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天色將亮,早起的人們看到警戒線和小區裡停著的警車,才知道夜裡出了大事。雖然店內所有的窗簾都拉得密密實實,什麼也看不到,但門外圍觀的人還是越聚越多。

市局的警車開過來,遠遠地便看見“似水流年”門口聚集著一堆閒人。同行的女警倒是見怪不怪,叮囑季曉鷗脫下大衣遮住頭臉,兩位男警在前面吆喝著開路,她領著季曉鷗下車緊走,從人群讓出的小道中擠過去。

霧霾天的上午光線暗沉,即使大衣遮得嚴實,季曉鷗仍能看見閃光燈不停在噼啪閃爍。十幾米的路,平日幾步就能跨過,今天卻走得如此漫長。她緊緊拽住大衣的兩襟,以抵擋那暗地裡突然伸出的陌生人的手,那些想揭開大衣一睹事件女主角真容的人。但她的耳邊,卻擋不住老街坊們的竊竊私語。

“那不是老季的孫女兒嗎?老季多好一人,怎麼孫女養成這樣……”

“聽說警察進去的時候,渾身上下光溜溜的,是不是……”

“那殺人犯追過她的,會不會她也是……”

“這可真難說,噓——以後出來進去都小心點兒……”

季曉鷗緊咬著嘴唇,幾乎要把嘴唇咬破。幾人終於擠進店門,拉下捲簾門的時候,她已經出了一身熱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