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得以返回京朝,連他自己都覺得極其僥倖,又哪裡有什麼打算。
他思忖片刻道:“先見過官家吧。”
趙暘猜到他這是想先看看官家的態度,也就不再追問,便改問范仲淹進城之後的住處。
范仲淹坦率答道:“先租一處官舍吧。”
“不買一處府邸麼?”
“買不起啊。”范仲淹失笑道:“我離京那時,內城尋常府宅便已要二三千貫,況且此次返京,官家也未許我官職……”
趙暘一聽就知道範仲淹的積蓄估計不到這個數,輕笑道:“我猜一個參知政事多半是有的。”
聽到這話,範純仁、範純禮兄弟皆有些激動,但按捺著沒有聲張,范仲淹顯然也聽出了些言外之意,吃驚地看了一眼趙暘,但不知該作何回應。
當了一輩子的官,臨老還要靠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恢復原職,他哪裡拉得下這個臉。
隨後的時間,范仲淹也向趙暘問了一些基本情況,趙暘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些:“……我本是兩浙路人,機緣巧合來到汴京,僥倖得官家信賴……”
見趙暘說得如此含糊,范仲淹也就識趣地不再追問,轉而聽次子範純仁講述他入京之後的經歷,比如結識趙暘,在工部技術司任職,考中進士,尤其是最後一項,令范仲淹大感欣慰。
半個時辰後,兩撥人進入內城,隨即告別,趙暘等人先返回工部衙院,而范仲淹父子三人則帶著一干僕從在城內找了間客棧臨時住下,隨即范仲淹於客棧裡沐浴更衣,準備入宮覲見官家。
大概巳時前後,待范仲淹沐浴更衣完畢,範純仁兄弟二人也已租來一輛馬車,范仲淹打發次子範純仁道:“有三郎在為父身邊即可,你既受小趙郎君之邀於工部任職,理當盡職盡力,不可瀆職。”
雖說範純仁覺得父親這邊更加重要,但抵不住父親呵斥,遂只好返回技術司新衙,而范仲淹則帶著三子範純禮一同乘坐馬車前往宮城。
待等他來到宣德門外,剛下馬車,便有早已等候在宮門外的內殿崇班袁正迎了上來,恭敬道:“可是範相公當面?”
范仲淹一眼就認出來人的裝束是內殿崇班,拱手道:“正是範某,尊下是?”
“不敢。”袁崇班忙再次行禮,極為謙遜道:“小的是官家身旁內殿崇班袁正……”
“原來是袁崇班……”
“不敢不敢,官家遣我在此等候範相公。”
范仲淹也不覺得意外,畢竟趙暘在與他告別時便提過其已報之於官家,點點頭就要囑咐三子範純禮在宮外等候,便聽袁正又道:“這位小郎想必是令衙內吧?官家有囑咐,亦可一同入宮……話說,怎麼不見二衙內?”
范仲淹有些意外於袁正居然知道他次子範純仁,解釋道:“二郎當前在工部任職,我叫他先去了,免得誤工。”
“哦。”袁崇班恍然,也不再問,領著范仲淹父子二人進宮,一路來到垂拱殿。
此時官家正在垂拱殿內,也未批閱札子,自他得到趙暘派人通知,得知范仲淹即將返回京師,他便有些魂不守舍,不知該如何面對范仲淹,畢竟當年范仲淹自求罷黜、黯然離京,也與他未曾堅定支援變法有關。
不多時,范仲淹被領到殿內,帶著幾分激動拱手向官家行禮:“臣范仲淹,拜見官家。”
時隔三年再次見到范仲淹,官家心情很是複雜,竟起身將范仲淹的雙手扶起,看著這位老臣斑白的鬚髮感慨道:“卿……受委屈了。”
范仲淹不禁動容:“官家……”
當日中午,官家留范仲淹父子於福寧殿用膳,作為禮遇,這令范仲淹甚是感動。
待用完膳,官家屏退左右,正色對范仲淹道:“五年前,朕委卿主持變法,然未能堅定給於卿支援,以至令卿受了委屈,自貶求出,黯然離京,每每思及,朕亦悔恨當初,卻不知時隔三年,卿是否仍有變法雄心?”
范仲淹聽得心潮澎湃,按捺激動正色道:“僅臣一人,恐力不能及,若官家果欲重啟變法,當召回韓琦、富弼等人……”
官家思忖片刻,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