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他,臉和脖子像被澆了辣椒油,紅彤彤汗膩膩的,內心的醜惡也全然浮於臉上。他眼含色意,口齒不清道:“你……長得那麼普通,今天……這床,上去是你的福氣……來呀!”他說著,撲向我,我轉身一閃,他一下趴在了凳子上,但他好像沒意識到懷裡是凳子,接著就親個不停。
我對他這一行為甚是反胃。
他親了一陣,發現親的不是人,雙手推翻凳子,又轉身找我,嘴裡嘿嘿笑著:“小美人兒,你在哪兒呢?”
“在這兒——”門被踹開,何雲憂挺身而進。原來,他們趁夜色翻牆進來,避開侍衛,摸索到了此處。因屋外無人,朱簡兮知道我成功了,才沒有攔住何雲憂。而何雲憂哪顧得了什麼計策,只聽得屋內的動靜,便怒火中燒,貿然闖進。
“我在這呢!找我!來呀!”何雲憂叉著腰,頗有一副潑婦罵街的姿態。再加上他的裝束,整個人由內到外都不該恭維。我緊緊抿著嘴,才不至於讓自己笑出聲來。
而這廂周膨聽到美人兒在門口,顛顛地跑到過去,定睛一看,哪有什麼美人兒?只見一隻身高六尺、怒髮衝冠、凶神惡煞、奇醜無比的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瞪著自己。酩酊大醉的他以為自己見了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跪地求饒,連連列出自己的罪證,想以此獲得救贖。
好嘛,美人計還沒開始用呢,這周膨就把東西全說出來了,白瞎了何雲憂這麼傷眼的行頭。朱簡兮心裡想到。
子桑柔看著眼前的人,緊握雙拳。可心裡已經竄出了火苗,以燎原之勢迅速掃滿全身,越燒越大,越燒越猛。羞恥、悔恨、惱怒絲絲射出,根根分明,卻又團團雜亂。這些感覺像鉛塊一般,在胸腔裡滾了一個又一個來回。她喘著粗氣,目眥欲裂!
“啊——”淒厲的聲音震耳欲聾,比地獄裡厲鬼的聲音還要銳利上數倍,餘音久久不散,一刀一刀划著耳膜。四周無風而寒意自起,脊背陣陣發涼,骨髓也浸入冰冷。
我們循聲望去,哪裡還有子桑柔的影子,站在眼前的,分明是一個女鬼!
她飄到周膨的面前,伸出枯瘦如柴的雙手,猛地掐上了他的脖子,力大至極。周膨登時口吐白沫,眼睛上翻,原本因喝酒漲紅的臉現在紅中透紫。起先,他還不停地蹬著腳,但很快,腳不動了,呼吸也停止了。
我們看著,驚著,木著。
子桑柔張開嘴笑了,先是苦笑,再是冷笑,接著大笑,最後狂笑。一聲一聲,無比刺耳,卻又令人肝腸寸斷。她突然看向我們,我們嚇得後退了幾步。
她還是不停地笑著,笑到淚水氤氳雙眼,緩緩滑下。
她頹廢而又絕望:“我以為我能忍住,我以為我能……”
朱簡兮倒不害怕,看著她的紅色眼睛,柔聲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子桑柔仰著頭,慢慢閉上了眼,聲音淒涼:“鬼殺了人,永世不得超生,我再也無法與他廝守了……”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子桑柔睜開眼,空洞地看著地面,彷彿在講別人的故事,“四年前,我滿心歡喜地出嫁,卻發現夫家已慘遭周膨的屠殺。夫君拉著我的手,奄奄一息,但還不忘當初的海誓山盟,他說他在下面等著我報仇歸去,再一起投胎做人,長相廝守……”說到這,她變了聲,破了嗓,但還繼續說道,“我潛入這裡報仇,結果被周膨發現,他就將我……將我侮辱至死!”
她淚流成河,空氣中都是悲傷的味道。她拭去淚,繼續道:“我因怨念太深,就成了冤鬼,由於屍骨在此,我就只能在附近飄蕩。所幸我們冤鬼有託夢、化人的能力,可以讓正直的凡人幫我們解決仇恨,伸冤而入輪迴。可是——四年來,我所見的都是些媚上欺下的東西!當我快要放棄時,遇到了你——簡兮姐。在夢中,你答應幫我,並也這麼做了,我謝謝你。”
朱簡兮搖搖頭:“可是你最後……”
子桑柔笑了:“人是我忍不住殺的,我太恨了。只可惜負了夫君。”
“柔柔——”
一聲暖意十足的男聲從虛無中傳來。四下看去,只發現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在亂飛,接著,就凝成了一個男鬼。
“夫君?”子桑柔遲疑道,“你沒有下去?”
他抱住子桑柔,她的頭貼在他的胸膛,沒有心跳,卻異常溫暖。他柔聲道:“我捨不得離開你半步,我們一起走好嗎?”
“可是、可……”
“柔柔,我剛剛也殺了人,周膨的‘狗’,張小順。”他歡喜道。
子桑柔抬眼望他,眼神悲慼:“你為什麼殺人?你知不知道這樣……”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們唇唇相遇,無言勝有言。
“沒關係,不過是一起魂飛魄散。”
他們相擁相吻的身影漸漸消散,這句話卻在空中一遍遍迴響,餘音不絕。
何雲憂悄悄地拉上了我的手,我沒有掙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