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陽不是什麼大縣城,外頭的訊息難得傳進來,說書人的段子都講老了,平日也掙不到幾個賞錢。
這種地方,連街上賣藝的都少。
貓了一個整冬,農戶們要出售餘糧,匠人們要出賣手工藝品,春祭前後,縣城裡會自發形成一個小集市。偶爾會有往來的客商,或是郡裡的差役送來邸報,上頭的訊息,可以成為眾人茶餘飯後新的談資。
總之,在這樣的一個小縣城裡,出現一個修士,還是散修,其實是很不尋常的事情。
怎麼看出人是散修?
廢話,春寒料峭,這個天氣走在街上,套著件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白袍,一手背在身後,邁著六親不認的四方步,不是修士,早被凍成冰坨坨了!
甄蓮平日裡要上學,丫鬟僕婦都會跟著。甄英就是趁著這個時候,想法子出來賺錢。
神秘人留下的外套是好東西,雖然是外衫,卻是用天蠶絲織就,裡頭縫製了符文,冬暖夏涼,寒暑不侵,比甄蓮穿小了的棉麻內衫都要輕便舒服。
更重要的是,它能夠隨著甄英的心意變換,幫助她隱去身形,躲開甄家外頭的看門人。
到了大街上,甄英顯出身形,隨便拿個木棍在腦後一別,就是個不倫不類的丸子頭。
法衣甚至不用變化,往身上粗粗一套,就是中洲修士最常見的打扮。
甄英故意一身奇裝異服,走在街上,本意就是為了吸引旁人的注意。
她到不怕被甄家人看見。
一來,她是甄家女眷,平日裡就在二門內活動。小廝管事這些常在外頭跑的,連胡氏都不曾見過幾回,又如何能認出她?
二來,這身衣服寬袍大袖,沒有什麼紋飾,很明顯是件男裝。
封建社會也有封建社會的好處,認得她的出不了門,出的來門的,認不出她。
甄英年紀還小,常年被胡氏放養,眉毛從來都是野蠻生長,粗粗兩道橫在眉骨上,非常不修邊幅,非常的“男孩子氣”。
在這道粗眉的加持下,即便是五官輪廓精緻,也沒人把她往正確的性別上想。
雖然雲縣這窮地方,沒人給你擲果盈車,但甄英這幅好底子,到底也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婦。
眾人就看著,那修士在鬧市裡轉悠了一圈,並未像人們想象中那樣,突然呼啦啦地飛走,反倒是找了個地方站定了,對著圍觀群眾,露出一個溫柔又和善的笑意。
雖然年紀尚小,卻也看得出,日後是個風華絕代的人物。
當時就有放得開的小娘子,摘下鬢邊的頭花,“唰”一下拋過去了。
甄英輕飄飄地接過,哈,還是朵絨花。
看那做工,有錢人啊。
她身上也沒地方能揣著,就順手將花簪在鬢邊,惹來一陣驚呼。
只是,光吸引些年輕姑娘,可能並不是很能賺錢。
甄英想了想,反正借多借少都是借,乾脆靠國運,積攢點兒人氣好了。
不過,這人氣並不是她想就能有的,要聚氣,首先得有媒介。
就跟老一輩藝人撂地演出那樣,首先得圓粘子,也就是先把觀眾聚集起來。
人都在街邊兒上走,不少人還有自己的正事要做,人憑什麼要看你表演呢?
這吸引人的法子很多,賣藝的博採眾長,有變戲法的,有唱曲兒的,也有打快板兒的。
甄英見街邊兒一塊兒空地上,七零八落丟著些碎磚,乾脆撿起其中一塊兒紅色的,捏在手上,一撩袍子,半蹲在地上。
一邊兒蹲,一邊兒喊:“閒話勾開,已練當先,諸位哪,您瞧好兒吧!”
說著,手上勁力一使,大紅的燒磚就被指尖捻成粉末,細細密密灑下來。
街邊兒賣藝,也有胸口碎大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