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大伯回來,說貴客馬上就到,問月前讓收拾的屋子拾掇乾淨沒有,又讓女眷們避一避,尤氏這才惴惴地領著人到了後院兒,捉小雞似地把甄英提溜起來,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約莫一炷香時間,長房長子甄志文親自開了大門,只見幾個青年人騎馬先奔了來,領頭一位絳袍上綴著鵪鶉補子,竟是個有官身的老爺!
甄志文領著兄弟幾個納頭要拜,那名老爺趕忙跳下馬迎上來道免禮,說:“王爺還在後頭,請甄老爺過去。”說著幾人便牽了馬來,服侍甄家大房和旁支的幾個老少爺們上馬,又親自把人領回去。
剩下甄志武和其他老少爺們,都在心中暗垂首頓足,只因幼時躲懶不學騎射,白白錯失一個面見貴人的機會。
甄英在人堆裡可算漲了見識:幾個平日裡頤指氣使的衙役全然變了樣子,尤其是縣太爺的小舅子燕捕頭,以前對甄家的現任家主甄志文都不怎地搭理,現下居然客客氣氣地和剩下的爺們們問好。
五房的甄志勇難掩蓋失望之色,拉著衙役問道:“王爺不來了嘛?”幾個衙役面面相覷,誰都答不出,原先闔府上下的喜慶氣氛便一掃而空,連甄英都看得出這些人的失落。
又是半盞茶的功夫,二房的甄志武飛馬來了,還帶著幾架馬車,道是王爺說要請客,甄府的弟兄們都來,那些剛才如喪考批的的爺們一個個大喜過望,也不管擠不擠了,一股腦地全上了馬車。
剩下的婦孺們自是沒什麼事兒,尤氏便道把院子灑掃灑掃,各自備上醒酒湯,爺們去應酬,夫人們自然得做好準備。
甄英手頭已經沒有女工活兒了,便被尤氏點名,和二房的甄蔓去灶上看著火。
夜深了,甄英在灶臺前打著瞌睡,此時萬籟俱寂,故而有些響動就聽得分明。
似乎是幾匹馬,漸漸地聲音響了,甄英分辨著,恍然是一支馬隊!
她連忙跳起來披上衣服,到院裡一瞅,好傢伙,碩大的紅燈籠照得滿院兒燈火通明,一屋子的女眷居然都醒著。
馬隊領頭之人面白無須,尖聲尖氣地道:“現下有沒有還沒睡的姑娘讓王爺也見見?”
深夜叫人,又叫的是女眷,二房和三房的都有些納罕,心中嘀咕了一聲,想到王爺出行未帶女眷,只怕是床榻上要一個伺候的人。
二房的媳婦和賈語的奶媽原本一齊往前邁一步,突然對視一眼,想到胡氏素來擺譜的樣子,宮裡的貴人,怕是比她還難伺候百倍。
一時間,二人竟然不敢應,再對視一眼,各自心下狐疑,知道倘若是好差事,你怎麼不去?眼睛又滴溜溜一轉,只回話說自家沒有姑娘。
甄蔓和甄英一齊在灶上看火,只是甄蔓躲懶,早早被母親喊去睡了。
甄英母親早亡,知道嬸子厲害,雖然臨走時甄蔓叮囑她早點歇息,卻是絲毫不敢亂動,只得老老實替甄蔓看火。
她自持一身本領,又兼了解中洲國情,知道國運體系下,很難有人對自己不利。聽人喊自己名字,就跟著上了馬車。
這次的馬車比白日裡見到的還要大上幾分,四匹高頭大馬,一水的棗紅色,竟是一般高大。轎頂八角,各掛了一盞琉璃氣死風燈,隨著晚風輕輕搖晃,那晦暗的燭火,竟然折射出夢幻般的光彩。轎簾上的金絲流蘇細細密密,互相交錯成靜謐的聲響,是甄英這輩子想也不曾想過的華貴。
一名打扮得體的小內侍跪在馬車前,那身衣服,竟然是絲綢縫製的,便是甄家的大管家,逢年過節,也不曾穿過這般精工細作的衣裳。
甄英楞楞地看著他,不知是何用意,不多時,內裡傳來一句黃鸝出谷女孩兒聲音:還不服侍小姐上車?
甄英被人簇擁著,踩著小黃門上了車。那男孩兒跪得極穩,甄英踩在他背上,腳上似乎是落了地,心卻如同在雲間一般,飄蕩開去。
她張了張口,想問問那個男孩兒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讓自己踩在他背上?可她到底是個啞巴。
馬車內裡燻著香,墊著軟靠,一個花朵兒般的小姐坐在裡頭,見她來了,眉頭微微一皺。
甄英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只是察言觀色,看到貴人皺了眉,下意識的就要跪下。
卻見那名華服少女頓時驚得魂飛天外:“小姐快起來,折煞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