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幾株桂樹,蔭下設案席,布纂香,小爐新滾。茶葉已置於盞中,另有新集的桂子一碟。
桐拂估摸著是邊景昭的家僕安置,也不客氣,將猶自發呆的金幼孜拖到案旁坐下。
“嘖嘖,這位邊公子,還真是風雅,就差帶一個廚子了。”她替自己和金幼孜注水倒茶。
金幼孜恍恍惚惚取了茶喝了一口,“不對……不對……”
桐拂只當他又犯痴病,但眼前山景宜人,遂好脾氣地問道:“茶不對?水不對?”
“花不對。”金幼孜手心裡是幾朵碟子裡的桂花,應是新鮮採摘,柔馨嬌嫩。
“永嘉紫桂,天監年間,遍植樂遊、上林苑。”他怔怔望著掌心。
桐拂湊上去細看,花瓣之間確實透出淡淡紫色,投入茶盞的,紫色愈深,與那金黃相溶,竟生迷離炫目之色。確實不曾見過……
“太清之難後,紫桂一夜被伐盡,京師再無。”他接著道。
“太清?天監?”桐拂詫異,“又是南梁,武帝,侯景?”
她下意識將那紫桂湊到鼻端,香氣清幽,直入五識,繚繞不散。那其中,有什麼紛紛亂亂,將意識糾纏。桐拂覺得一時氣窒,慌忙退開了些。
金幼孜在一旁皺著眉點頭,“方才是寶誌禪師,此處是永嘉紫桂,這裡,這裡應是尚沒有靈谷禪寺……”
桐拂坐坐穩,環顧四處,“看著和方才也沒什麼不一樣……”
話音剛落,幾株紫桂之後,轉出幾道身影,宮裙曳地,煙霞般晃眼。鎏金銀質香球,墜在玉柄銅鏈的末端,合香紛紛杳杳,眨眼將四下攏護其間。
那後面走著的女子,他二人才見過,蕭妙淽。
上回夜裡看得不甚清楚,已覺天人之姿。此番大白天的看起來,更是美妙絕倫,連桐拂也不覺咋舌,“真正是美人……”
身旁的金幼孜沒有動靜,桐拂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扭頭去看。
這一眼,看得她心裡漏了一下。
他何時將那面具戴上了。
上回她扯了面具,扔在地上,那面具裂成兩半。如今戴在他面上的那一半,只遮著眉眼。
桐拂本想出聲,硬生生壓了回去。反正那蕭妙淽也看不著他倆,這柚子魔怔,就由他去吧,別驚了他……
“先生……”
身後一聲,宛如鶯啼,恭恭敬敬,唬了桐拂一跳。
桐拂緩緩轉過身子,那蕭妙淽盈盈拜著的,不是旁人,正是金幼孜。
桐拂覺得頭皮發麻,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應對。能瞧見金幼孜?那,能瞧見自己麼?
蕭妙淽已經緩緩起身,一雙妙目猶望著金幼孜,“先生從未以面目示人,終年佩著面具,今日怎的……”
桐拂伸手在那蕭妙淽眼前晃了晃,蕭妙淽眼都未眨,桐拂這才鬆一口氣,還好看不到自己……
又轉眼去瞅金幼孜,這面具定有古怪,回頭得扔遠一些……
“郡主,莫要再回王宮。”金幼孜忽然開口,嚇了桐拂一跳,這語調似是變了一個人。
這一句顯然也驚到了蕭妙淽。
蕭妙淽神色遽變,“先生……先生竟可以說話……”又覺得失言,忙欠身施禮,“妙淽謬言了……只是,為何我不能回去?”
她抬首怔怔望著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