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犀角聲,時而尖銳,時而嗚咽,直刺入神識深處,將沉沉睡意不住攪動。
耳邊吟唱反覆,似有鼓樂。
“吉日維戊,既伯既禱。田車既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從其群醜。
吉日庚午,既差我馬。獸之所同,麀鹿麌麌。漆沮之從,天子之所……”
她逐漸可以看清楚,彷彿有人伸手,將面前的濃霧揮散。
極華美的車駕。
錦玉交錯鑲嵌,畫棟雕樑。揉著銀色蛟絲的垂簾,以鎏金彎鉤挑著,露出環月般的黑檀木窗。
外頭是深幽的山林,碧色濃稠,將那之上的天光,撕成瑣碎的斑駁杏紅。
“三妹這一路,可是好睡?”
這一聲,太過熟悉,她根本不用轉過頭去。
她這才覺著渾身痠痛,漸漸清晰。她揉著倚在車壁上早已麻木的肩,坐直了身子,轉向他,“我該回去了。”
不管這是什麼地方,有他在的地方,她一瞬都不想待著。
劉休仁靠在那裡,難得不是滿目窮極綺麗的裘袍絲履,竟是玄鎧於身,一副騎射打扮。
胸背甲片,以小塊的魚鱗紋鐵甲片穿綴成圓筒形甲身,前後相連,肩部鐵筒袖甲,腰束皮帶。只是那姿態過於安逸,並無半分殺伐的意思。
“不急。”他道,“今日圍獵會十分好看,錯過了豈不可惜?”
她心裡煩惡,就要起身,“我對圍獵沒興趣,建安王自己高興就好。”
她當然沒能站起身,他已將她拉至自己身邊,手腕上的那力道,幾乎令她撥出聲來。
“坐在這裡看著,是無趣些,”他起身,領著她走到外面,下了馬車。
一旁的一匹渾身墨黑的馬兒,見他走近,興奮地踏蹄嘶鳴不已。那馬蹄上,卻裹了布,桐拂曉得,那是為了掩去馬兒奔走的聲音……劉休仁想要做什麼?
不及細思,人已經被拎上了馬背,坐在他的身前。他的雙臂環著她的腰間,將韁繩緊攬。
“三妹坐穩了,帶你去看一出有趣的……不過你要記著,無論看到什麼,不要發出聲音。否則……唔,我們今日怕是回不去了。”他的氣息拂在她的脖頸後,她只覺渾身冰冷。
劉休仁沒有帶一個侍衛,只他二人一匹馬,在密林間穿梭而行。
沿途有不同色的狩獵旗,束在樹枝上,獵獵不休。密林中山徑紛亂,他卻輕車熟路,只在某些分岔之處略作停留,很快又急行起來。
待穿過一片高林環繞的開闊地,劉休仁策馬入了一旁密生的灌木之間。垂藤和濃密的枝葉,將他二人密密實實地遮著,抬眼卻又可以看見外頭情形。
“巖山佳景如此,三妹卻怎的一直不說話?”他忽然道,“明書惹你生氣了?”
她閉了閉眼,“沒人惹我。”
他的笑聲自頭頂傳來,“怨氣如此重,定是被人招惹了。今日有弩有箭,說出來,我替你出口氣。”
“怨氣?”她冷冷道,“建安王可曾重遊雀尾濃湖?那裡的怨氣才是極重。烈焰炙燎與凍湖深幽之間,三千魂魄,可得安息?”
環在她腰間的手臂迅速僵了僵,又很快鬆弛,他忽地湊到她的耳邊,“三妹噤聲,好戲來了……”
耳聽馬蹄聲急,很快有數騎入了那空地,為首那人裘裳金甲,將馬勒停了。
後面跟著的人很快上前,躬身道:“晉平王,陛下有令,餘下的那隻雉鳥,需由晉平王親自射殺。不得雉,勿歸。”
晉平王面有怒色,“竟以區區一隻雉鳥相逼,豈能難倒本王?”正欲催馬,卻見十餘人穿林而出,很快到了眼前,將他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