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偏殿,他幼時與宮人藏朦玩耍時入來過,彼時裡面並無多少擺設,十足清冷。
眼下臘月裡,殿內垂了層層厚重帷帳,又有炭爐旺著。座椅榻臥亦湊在一處,火上小爐新沸,倒是難得有了暖帶入春風的意思。
她就坐在炭爐旁,怔怔望著火光出神,身上只是單薄的衣衫,一旁案几上的膳食點心顯然都沒有碰過。
他示意宮人盡數退去,在她不遠處坐下,“你不冷麼?”
她又靜默了一會兒,才好似忽然聽見什麼,抬眼看過來。
那個少年,應是見過的,眉眼間很熟悉。
他皺了皺眉,“不記得我了?”他比劃了一個舟子的模樣,“你替我修的,還說要造一個更大更好看的。”
她恍然,“你怎麼和他這麼像?我怎麼沒想到……”聽著卻似是自語。
“像誰?”朱瞻基有些困惑,轉而又立刻想明白,“皇爺爺說,我與他從前竟是一般模樣。”他面上盡是掩不住的得意。
見她重又垂目不語,他道,“你……為何會在燕苑的湖裡?”
她的面容被爐火簌簌映著,“那本是我住的地方。”
“你說什麼?”他微愕,“你不是住在龍廣、覆舟山之間的湖邊?燕苑那裡,皆是皇傢俬苑,哪裡有尋常人家?”
她面有疲倦,“唔,的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忽而抬眼盯著他,“殿下又是為何會在燕苑裡?”
朱瞻基清咳了一聲,抬手往爐裡添了炭條,“我……路過。”
“好巧。”
“是有些巧。”他面上已將一絲慌亂掩飾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何會在那湖裡。”
她蜷在椅子裡,“我本想去找人,沒來得及找到,就……”
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並不清楚。但在這間宮殿裡醒來之前,她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應是,終究想起了從前諸般。
見她重又神思恍惚,朱瞻基將好奇壓回去,“今日之事,不會有人知道。咳,知道的都是我的心腹,你不必擔心。”
她聞言笑了笑,“多謝殿下。”
“謝……謝我做什麼。”他面上微微赧色,“舉手之勞。”
“有一事……”
“姑娘儘管說。”意識到自己應得太快,他輕咳一聲,端了茶盞喝了一口。
“殿下可知欽天監廖卿?”
“知道。”他即刻道,“他被關在詔獄。”
她穩了穩氣息,“那……現在呢?”
他一慢,“應是,還在詔獄裡。”
“他若已不在詔獄了呢?”
“那多半……”朱瞻基頓住,她的臉色看起來實在不大好。
她倏而起身,“我該走了,今日多謝殿下。”
見她言罷果真掉頭就走,他急忙站起身,“等等!我想起一事。”見她轉身認真瞧著自己,他將腰板挺得筆直,下巴微微抬著,“或許廖大人無事,不過我先查一查,你且等我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