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再日日跟著他,多數的時間,她坐在天禧寺旁的河道邊。
眼見著那琉璃塔一日日高起來,無數五彩的琉璃燒製好了,不斷地運來。還有極好看的白瓷,被一片片仔細貼在塔身上。蚌殼做的明瓦,嵌在窗戶間,和大寶船上的一般……
廖卿不知去了哪裡,她在天禧寺裡再沒看到過他。
解縉入了詔獄,在一個大雪的夜裡被灌醉了拖進雪地,再沒醒來。
漢王私兵劫掠,僣用乘輿器物,被剝奪冠服,囚禁在西華門內。
秣十七被囚禁在京師府衙的大牢裡不過數月,就被流放去南荒地。離開的前一日,殘棋將押送她去的兩個衙役收拾了一頓,二人發誓一路絕不會委屈她半分。離開的那一日,一駕馬車遠遠跟著,揚起的車簾裡,孫定遠的面龐隱隱約約。
十六長公主朱玉清下嫁之後,很快薨逝。下葬那一日,西水關一艘不起眼的漁船悄然離開了京師。船內的女子遮著面龐,撐船人的手臂上露出魚鱗銀色的光澤,一瞬即逝。
文清離開大明宮的那一日,即消失不見。同時不見的,還有加布。
文德依然是太醫院的院判,每日無論風雪晴雨守在太醫院外等著他出來的那個女子,也依然是笑嫣明媚。
琵琶巷的紫竹院裡,阿笙耐心地教安兒習字,胡澄不當值時會來,南翁夢錄已書了大半。盧潦渤也常去,多半是船廠那裡忙完了去那院子裡坐一坐。
大寶船又去了西洋。
而金幼孜又跟著御駕去北征。此番明軍勝了瓦剌,瓦剌重又向大明朝貢。
那之後的日子過得極快,北平的宮殿蓋好了,會通河打通了南北漕運,北平順天府成了京師,金陵應天府為南京。
皇后的梓宮沿著會通河北去,終是葬於長陵。
金幼孜跟著其餘臣工一起,離開了這座城。
他離開的那一日,身影空茫,直到走出了西水關,都不曾回頭。
燕雀湖上的大明宮,雖仍有人留守,但安靜了許多。成了她時常徘徊遊蕩之處。
再往後,她坐在酒舍的窗邊,聽著食客們說著京師的事。
他又隨著御駕北征了三次,最後一次,皇帝病逝於榆木川。他與楊榮集軍中錫器熔成棺而秘藏,每日早晚依舊上膳,大軍繼續往京師,並密報於太子。
太子朱高熾登基,欲遷都回金陵,但不足十月駕崩。
朱瞻基即位,從此再不提遷都之事。那個極好看的女子成了他的貴妃,又成了他的皇后。
宣德三年,大報恩塔建成。
桐拂仍坐在慣常坐著的那一處,眼前的琉璃塔,九層八面,白瓷與五色琉璃光彩奪目。塔頂是鑄著寸許黃金的寶珠天盤,塔身外燈一百二十八盞,琉璃燈二十盞。塔燈長明,晝夜通明。
八條鐵索之上,垂鈴七十二,垂鐵鈴八十,日夜作響,聲聞數里。
垂鈴懸起的那一日,桐拂見到了廖卿。
京師,鐘鼓樓。
她走入鼓樓磚石城臺的閣樓時,尚不到辰時,穿過大鼓兩面,細鼓二十四面,畫角二十四板,看見他立在銅壺滴漏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