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洲還是那個梁洲,只是黃冊庫再無蹤影,雕飾精綺曲水芳亭之間,是昭明太子的東宮玄圃。
自己也不再是原先模樣,眼下叫湛如,是太子身旁女史。
桐拂渾渾噩噩了幾日,除了安下心來,似乎也沒旁的法子。好在這位湛女史平素喜靜,除了在藏書的宣猷堂、柏屋、池漣閣來來回回,並不往人多之處去。
從前聽金幼孜說過,這玄圃原是崑崙山頂神仙居所,以此為東宮名。元嘉始建,其中樓觀塔宇,妙極山水。如今看來,那句什麼……倒飛閣之嵯峨,漾釣臺而浮迥……實在還是誇讚得有些含蓄了。
山色翠微間,虛幽靜謐,軒閣臺殿無不瑰麗。後池連曲水,常見白雀紅鯉、戴勝鴛鴦,水畔紫桂長卿、菱華青綸……確如身在蓬萊仙山間一般。
這麼好的園子,卻並不見什麼熱鬧,穿梭往來多是文士。也鮮少聽聞絲竹聲,山水清音,倒是格外自在。
自在了些日子,仙氣嫋嫋的園子看厭了,桐拂覺著是時候發愁了。這湛如吃得下睡得香,但自己這麼日日看著,卻是懨懨煩憂神思昏昏。
若當真是九子鈴,金幼孜去了何處?為何這些日子瞧不見他?難不成,他如今也換了模樣……
這麼想著,愁思愈重。直到那湛如捂著心口捧著腦袋去尋宮裡女醫,說到自己寢食如常,卻不知何故時時心憂……
好在女醫的藥尚未抓來,湛如又出了宮。
這一回,太子奉旨出宮,四處巡視,擇地修建寺廟。隨從之人並不多,除了一支宿衛京師的驍騎、選址僧官、宮女、內官,並沒有太子出巡該有的陣仗。
照理,女史除了在宮中某些殿閣之內可以與太子說上幾句,其餘時間只能避在一旁。但顯然這位湛女史,很有些不尋常。
莫說時時隨行,連餐食茶飲也總在左右。湛如的心思,桐拂並不能看得通透。但自她舉手投足目光流連間,桐拂卻曉得,這姑娘怕早已心生繾綣。
至於太子,桐拂想來想去,沒見過這般好脾氣的。對於他,似乎這天底下,沒什麼值得氣惱責怨的。
平素除了與隨行的文士握卷相談,所經村鎮,他皆微服與路人攀聊詳問民生。
桐拂遠遠瞅著他與那民婦在田埂邊並坐已有好一會兒,隱隱聽得些谷糧農倉……他雖只著布衣簡履,但難掩龍章鳳姿,偏言語間霽月清風,令人不覺親近。
那民婦說到後來,竟熱絡問起他有否家室婚配。不待他答,已將不遠處採桑的女兒領來。二八女兒,挽籃而立,羞色如浮霞滿面……太子忙起身……
桐拂瞧熱鬧正在興頭,湛如已款款提步上前,到了太子面前,恭身道:“公子,夫人遣奴過來,說二位女公子方才睡醒了,等著爹爹回去彈棋。”
瞧著那民婦領著娉婷女兒走遠了,尤一步三回頭空嘆惜,蕭統才出聲,“妙櫻、妙柔何時已習得彈棋,我竟疏忽了……”
湛如面不改色,垂首娓娓,“二位女公子,非但,秦趙燕韓魏齊楚與周天子分得清,且將那弓弩劍刀騎都記著……”
“何人授棋?”蕭統忽而成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