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眼前面頰上紅撲撲的太子殿下,桐拂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跟著村民在山溝裡尋草藥,這位殿下定要親力親為。為了行走方便,他索性換了草鞋,袖挽著,衣襬下幅系在腰間。攀石涉水,挖洞翻泥……也不知是被蟲咬了,還是被什麼毒草蹭在了臉上,一時又紅又癢。
湛如將搗碎的草屑包在布中,用水浸透了,在他臉上小心擦拭。
他瞧她輕抿唇微蹙眉,出聲道,“不知阿湛竟識醫術。”
湛如的手慢了慢,鬼知道自己怎麼會曉得這法子……不過看來,竟有些用處,他面上泛紅已然消減了不少,“從前聽人說起過,就記下了……殿下可好些?”
“這些,莫要讓母妃知道。”他忍不住伸手往自己的脖頸間去,被她攔住。
“自然曉得。只是殿下需忍著,不能再抓了。若是留下疤來,不用我說,一眼就能瞧出。”她心裡一嘆,那一頭,需瞞著丁貴嬪,太子親入義西賑災。這一頭,丁貴嬪身子越發不濟,她也是半個字不敢吐露……
見她隱忍憂色,蕭統將手收回了,由她上藥,轉眼望向山下的村落。此地原是極熱鬧的一處,十八村落依山旁水農田豐美,村民聚居且集市商賈往來亦多。豈料一場大旱再有了疫病,如今炊煙盡散、冷冷清清鮮見人影。
“殿下!”不遠處的樹林裡轉出鮑邈之的身影,氣喘吁吁卻神情振奮,“方才醫官來報,前兩日尋得的草藥似已起了效,服用之人,多半有了起色。如今又有了宮裡送來的醫方和藥材……”
“宮裡?”蕭統起身,“誰人送來的?”
鮑邈之弓著身子,斜眼去瞅了一回湛如,才道:“是……是貴嬪宮裡的女書學,沈九微。”
蕭統撩袍就往回急走,鮑邈之轉眼去瞧湛如,她手裡捏著浸著草藥的布袋並未跟上,神色裡倒看不出什麼,他忙笑著上前,“湛女史,殿下不過是關心丁貴嬪的身子。女史若是累了,且先回去歇著,殿下那裡,我……”
湛如面上仍清冷,人已提步越過他,調子同樣渺渺,“倒不知殿下身邊還有這般伶俐的。不過,傳了不該傳的話,這後果,可要好生擔著。”裙裾飄揚,身影很快隱沒於蔥蘢山間。
湛如的話,桐拂聽不明白,但她繃緊的身子,桐拂卻覺察得分明。而這極力壓著的什麼,在邁入太子居所的那一瞬,許是再無力氣支撐,那身子使勁晃了晃。
蕭統就坐在院中,手中一封雲箋舒展,正凝神觀覽。身旁的女子,長裾藻白日,廣袖帶芳塵。素齒朱唇,低頭和顏色。
桐拂幾乎立刻認出那就是沈九微,此刻已然及笄年華,比之從前出落得更是好看,竟令人無論如何挪不開眼。
想著金幼孜曾說過,她將會是溧陽公主的生母。而溧陽公主才貌冠絕南梁,會成為梁武帝最最疼愛的孫女……但那之後國破家亡,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不得不委身於……桐拂一時心裡亂紛紛,被重重念頭壓得透不過氣來。
掌心刺痛,桐拂一個激靈,此刻的湛如並不比自己好到哪裡去。
沈九微覺察動靜,轉眸往這邊看來,瞧見湛如,忙迎上前,笑意盈盈,“見過湛女史。”
湛如伸手虛扶,“不在宮裡,不必拘禮。”
沈九微反手就將她挽了,“湛姐姐這一路可是辛苦了……”
湛如抬眼瞧太子仍在看那書信,輕聲道:“貴嬪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