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盛,垂槐蔥蘢,李恆瞧著眼前自馬車上下來的文德,腦袋裡有點凌亂。
斟酌拿捏一番,他才上前禮道:“郡主手上的傷早已痊癒……”抬眼看了一回文德的臉色,又匆匆改口,“也就淺淺一道傷疤,府上祛疤的藥足以對付,豈敢勞煩院判大人親自前來。”
文德已越過他徑直往裡走,“好沒好的,我說了算。要不然,李大人去問問郡主的意思也行。”
李恆兀自對著那馬車弓著身子,許久才緩緩站直了,嘆了一聲轉身跟著往裡走。走入偏廳,文德已在裡頭落了座用上了茶,杯盞輕點,一片自在。
“郡主她……”李恆上前。
“李大人不用理會我,莫耽誤王爺編纂救荒本草。”文德一臉誠懇大度。
李恆只得告退,出來走了沒多久,老遠地已聽見歡快的腳步聲,蹬蹬蹬直往這裡過來。也不知她與誰同行,一路笑個不停。
轉過院門,繁姿已到了面前,“我師父來了?!”她身後跟著的是加布。
李恆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那上頭哪有一絲傷痕的意思,苦笑著點頭,“院判大人在偏廳,應是來瞧郡主手上的傷。”
“什麼傷?!”繁姿雙眸瞪得滾圓,又猛地醒悟,忙忙捂著一隻手,“是呢是呢,一直也沒見好,院判大人是該來瞧的。”
李恆瞅著她賣力捂著手的模樣,心裡又是一嘆,“捂錯了,是另一隻手。”
這偏廳雖不大,但臨著的園子景緻著實不錯。庭中天目松青巍,西府垂絲韶秀,秋海棠傍依簷下。庭畔階砌處,石竹、蜨蝶、金絲荷葉,叢叢簇著。再往那牆角處,酴醾、紫心、黃薔薇芳菲婀娜。
吃了一會兒茶,繁姿有些不悅,嘴巴里存不了話,“師父難得來一趟,總盯著加布瞅,他有什麼好看的,比我好看?”
加布起身,“光喝茶沒意思,我去取酒。”
“我去取!”繁姿聞言騰地蹦起來,“我曉得師父喜喝什麼……”話音猶在,人已轉出園子,徒留了轉角處一株芍藥,被她裙裾拂過,兀自顫顫不休。
加布盯著文德,“人見過了,話也說明白了,文大人若只是過來喝個茶,便罷了。”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上回沒說明白,還得接著說。我還住在原先的院子,她走以後從沒挪過。”文德瞧著牆頭撲稜稜剛歇下腳來的一隻黃雀,“那裡的花草都是她看著種下去的,也該回去看看。”
“去不去的,她自己拿主意。這事裡的計較,文大人當是看得清楚。你若換做她,該避著誰該見誰,也是大差不離。”
“阿清對你的信任,你也莫要辜負了,這背後的算計籌謀,我可以不問,但若有人慾以她為刃,便是拼了這條命,我也要將她守住了。”他人已走到月門處,“今日拜帖上原是寫的世子師,至於郡主為何會來,你可以問問她。”
加布眼瞅著繁姿抱著酒罈子興沖沖地入來,轉了一圈沒尋著人,“師父走了?”
“嗯,走了。”
“行。”她抱著罈子轉身就走,面上沒有半分不悅。
“幹什麼去?人家本不是來喝酒的。”
“無妨,我給他送去。”她已一路小跑得沒了影子。
牆頭那隻黃雀被驚起,撲簇簇地很快掠出院子外去。身後側門咿呀,加布沒回頭,“你若真要去,我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