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楚點頭,側頭見韓竹鏡嚴肅正端,不免心下好笑,關外之人也這般迂腐不成!他本不覺當需迴避,但見那兩位男子俱是有些躲閃,不欲讓中原人君子之風的形象落了下乘,只好手指輕點鼻尖,吸口氣,枕起雙臂閉目養起了神思。
只聽蘇綠幻又柔柔說道:“你小時候的事情還記得多少?”
玄月道:“不記得了!我自記事起便跟姐姐在一處,只是現在...”想到唯一親人如今仿若兩人,於她也全然不顧念昔日情分,不免悲從中來,又嚶嚶泣哭起來。
蘇綠幻從石上滑落,半跪在她身前,將手臂衣衫挽起,轉個角度對著鬼荼道:“寒姨,你且瞧瞧是不是這個胎記?”
只見雪白晶瑩的手臂之上,果然有一顆拇指大的棕色斑記,那胎記如夏日鳴叫的知了,撲閃薄薄的雙翅,幾欲飛起,甚是可愛。
鬼荼只瞧了一眼,已是全身顫動,口中又開又合,一時也不知是想說些什麼,還是不想說些什麼,只見淚水盈眶,鼻翼和胸腔都起伏震動,先是大笑,繼而大哭,如此瘋鬧幾個回合之後,忽地雙手張開,叫道:“我的嫣兒。”
玄月兩汪秀目忽的睜大,卻不敢上前,只是面色紅潤,間或喃喃道:“嫣兒,誰是嫣兒?”
蘇綠幻扶起她,輕撻她背,走近鬼荼,將她輕輕放入了那苦命女子懷中。
玄月一顆心卻是躁動異常,她已然猜到了事情因何為此,但對兒時記憶全無,只覺秋家才是自己出生之處。
她滿臉錯愕,卻也不敢強行自鬼荼懷中掙脫。待鬼荼平靜後,見她一臉懵懂無知,也不惱怒,只是一味心疼道:“這麼多年,女兒你過得可好?”
玄月如木頭樁子似的回道:“好!”
鬼荼又問:“小時候娘曾帶你去過許多地方,你可還記得?”
玄月回神道:“我爹說我小時候險些被大水沖走,被救回後受到驚嚇,什麼事都記不得啦!”
鬼荼神色一怔,繼而揉揉她綿軟的髮絲道:“沒關係,娘講給你聽。”
當下將自己如何叛出門中,如何與沈業錯結夫婦,又如何被他暗算,母女分散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玄月瞧她臉色白皙,情緒越發激動,待到說起尋女十三載,卻被人矇蔽之時,眸中似有血隱隱滲出,周身震顫,神思大動,突然天性激動,撲在她身上,叫道:“孃親!”
鬼荼卻是一怔,難以置信,待轉瞬神思歸位,不由得大吃一驚,兩人緊緊摟抱在了一起,玄月心頭起伏不已,鬼荼臉上亦是涕淚縱橫。
蘇綠幻見二人相認,心中觸動,摸了一把腮邊淚水,這才走到紀楚身邊道:“紀師哥好本事!”
紀楚本在閉目,聽到耳邊風聲一動,料到是她,這才抬眼一笑,本想與她聊表思念之情,但聽到這一句,卻是周身微動,話至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柔柔說道:“小師妹,是有人惹你不開心了嗎?”
蘇綠幻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放到石上,回道:“這是爹孃和兩位師兄臨去之時,所中的軟骨散。”
紀楚心思一轉,正色問道:“你疑心我?”
此時韓竹鏡主僕三人已然休整過來,聽到這邊動靜,轉過身來瞧。韓竹鏡見兩人齟齬,兀自說道:“執劍山莊一事,已傳遍江湖,是熟人所為不假,但若是他,何必冒險救你!”
蘇綠幻神色不變,但心中卻突突跳個沒完,她心知韓竹鏡所說在理,但想到父母當時死的無聲無息,不免懼意潺潺。
紀楚轉身對韓竹鏡報之一笑,這才回身道:“當日師父、師母出事之時,我...我不在山莊。”想到恩師教養之恩,而遭逢大難之時,卻未陪在身側,他不動聲色,暗暗用槽牙抵住了腔內的軟肉。須臾過後,忽而抬頭,雙目通紅道:“所以我此刻才會來到此處,師父的仇定然是要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