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即位之初,大唐才剛剛安定,李隆基便將自己一腔熱血與心思,都放在了最基本的民生之上,使得文壇沉寂多年。而經過了這多年的經營與發展,國家終於農桑穩定,財政蒸蒸日上,武功也已反敗為勝,邊疆步入安定,便只剩下文治,需要有人幫助他大張旗鼓地復興起來了。
張說可是文壇領袖,和蘇頲並稱“燕許大手筆”,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在張說的建議下,李隆基設立了麗正書院,用作編修經史,為天下文士提供了更多的官職。他任命張說為修書史,以總領書院眾學士,同時招納了太常博士賀知章等文學之士,讓他們或著書立說,或為天子講論文史,還給予了他們十分優厚的供應和待遇。
蕭江沅並沒有像李隆基那樣興奮,她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一件只能花錢,卻得不到什麼豐厚結果的事。她的不以為然其實藏得很深,但還是被李隆基捕捉到了:
“怎麼,你討厭文人?”
此時,蕭江沅和李隆基正坐在紫宸殿裡看奏疏,沒有外人在,蕭江沅便坦然地道:“談不上討厭,只是也沒那麼喜歡。”
比起文人,蕭江沅更喜歡像宇文融那樣的能臣,因為他們更實用,可以解決實際問題,而不少文人都有著同一個毛病:過於理想,不切實際。官吏之間,她也更喜歡吏,因為官往往只提供決策和命令,而真正辦事的卻是吏。
李隆基笑道:“惠文昭容竟給你留下了這麼大的陰影麼?”
蕭江沅聞言怔了一下,仔細一想,發現還真是這麼回事。
李隆基不解道:“不對啊,按理說你是被惠文昭容領出掖庭悉心教導的,該對文學之士印象極好才是。”
蕭江沅淡淡地道:“所謂文學,不過是一個被惠文昭容用來謀權權力的物件,是許多人初入官場時所投的門帖,還曾讓一個叫宋之問的文官,僅僅為了搶奪一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就殺死了那詩的作者、他的親外甥,所以一直以來,臣總覺得它既不乾淨,也不單純。”
還有一句,蕭江沅沒有說出口:對於李隆基重用文士,讓他們可以僅憑文學便得高官厚祿,其前景,她也並不看好。
李隆基反駁道:“我不同意你的觀點。文學本身或許不夠單純,但絕不是不乾淨的,甚至是美好的,若有汙點,那也是運用它的人犯了錯,你不該怪到文學的頭上,而那些品行高潔的真正文士又何等無辜?”
“比如?”
“太常博士賀公,我看就很不錯。為人曠達,才學甚高,書法也好,德行更沒有問題。”
蕭江沅回憶了一番,道:“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李隆基揚眉笑道:“你看,你連他的詩都會背,還說不喜歡。”
蕭江沅點了點頭:“賀博士確實很好。”
李隆基一聽這話不對,細想了想,恍然道:“該不會是有惠文昭容珠玉在前,如今的一些文士,便入不了你的眼吧?”
蕭江沅翻閱奏疏的動作微微一頓,嘴上卻緊接著道:“有大家這般重視,文學必會越來越興盛,才子才女亦會越來越多。惠文昭容畢竟已經作古,再如何也不能做得更好了,而後生可畏,來日尚可期。”
話是好話,聽起來也沒什麼不對,可李隆基怎麼聽怎麼覺得,她就是如他所言的那樣,瞧不上當下許多詩人文士。他還就不信了,等他發揚了文治,還出不來多少能比得過上官婉兒的才子?李隆基這樣一想,大筆一揮,就讓張說和賀知章等人都入了集仙殿辦公修史。
朝文武百官眾多,對於李隆基的這項政令,自是眾說紛紜。科舉出身的文官,大多喜不自勝,武官也不乏文采斐然者,一半有餘也不反對,其餘的則和蕭江沅持相似的看法,中書舍人陸堅更在朝會上啟奏李隆基:“臣以為這些人比當年的斜封官雖好上許多,對國家的益處卻十分有限,可以說平白耗費錢財,還請聖人將其廢除。”
不等李隆基反應,張說就先站了出來:“自古以來,許多帝王在國家安定之時,要麼大興土木擴建宮室,要麼廣增聲色之好,可咱們的聖人呢?卻在禮遇博學的大儒,致力於修撰先聖遺留的諸多文獻典籍。這其中所費之錢財分明極為有限,對我大唐臣民乃至子孫後代的好處卻是綿綿不絕。陸舍人好歹也讀過聖賢書,所言怎的如此不明事理?”
一番話說得陸堅久久無法反駁。
李隆基便順勢大力推行,還改麗正書院為集仙書院。不久之後,他還罷免了陸堅,經張說推薦,改任張九齡為中書舍人。
中書舍人便算是天子近臣了,要與起居郎和部分史官一同,時常跟在天子左右,故而張九齡開始頻繁地出現在紫宸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