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朦朦亮,我就從睡夢中醒來,著眼是枕上紛亂的烏黑長髮、點點殘脂和無瑕那張寫滿了慵懶與滿足的白皙圓潤的臉。輕輕下了床,身邊的無瑕並沒有被驚醒,依舊睡得安詳。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舞動著斬龍刃,我感受著一股熟悉的劍意重新流回我的心間。
琴心棋膽、書情畫意、刀魂劍魄,這些並不是我與生俱來,出師之前的每一天我幾乎都是在苦修中渡過的,才造就了文武雙全的我。可這幾個月來,練功讀書的時間越來越少,長此以往,就算我是天才,功夫恐怕也會不可避免地減退了。
“這…是大正十三劍嗎?”
後花園滄浪亭裡白衣勝雪的是魏柔,黃衣如菊的是解雨,兩個女孩正是江湖上新一代俠女的代表人物,眼下卻都迷惑地望著我。
“這是李太白的俠客行。”
大正十三劍是魔門七絕中唯一具有王道色彩的武功,與少林達摩劍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其堂堂正正、氣勢宏大處,甚至比武當真武劍法都有過而無不及,可我眼下修練的卻並不是它。
太白的詩讓我頓起豪情,斬龍刃如刀似劍,讓我把所見過的劍法刀法都融合在了一起,天魔刀、大正十三劍、春水劍法、大江流刀法,甚至魏柔那驚豔一劍都被我拿來當作了素材,時而劍似春雨,時而刀如狂風,竟是酣暢淋漓。
許久,亭裡才傳來清脆的掌聲,解雨頑皮地笑道:“你是不是知道魏姐姐來了,就故意耍出這麼一套厲害的刀法…啊不,是劍法來呀?”
“奶相公有多強,魏仙子早知道了,用不著現在再獻寶。”我笑道。
解雨嗔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卻大膽地墊起腳來用手帕替我抹拭著額頭鬢角的細汗。
魏柔深思了一會兒,正色道:“動少天資聰慧,當今武林不作第二人想,這一路劍法中竟然包含了七八個門派的武功,可貪多則不精,動少若能專心求一,武功定能再上一層樓。”
聽她說得如此誠懇,我心中隱約生出一絲暖意,這丫頭倒生了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並沒有因為我很可能是魔門弟子而心生敵意。
“這丫頭若不是隱湖弟子那該多好!”心有所思,臉上的笑容也就相當的真摯:“魏仙子所言極是,只是在下生性跳脫,專練一門武功,時間長了,心中也就煩了,對練功影響更大,再說,我意不在江湖,眼下這身功夫足矣。”望著她如朝陽般令人眩目的絕世容顏,心中忽地一動,又笑道:“魏仙子別一口一個“動少”了,讓我覺得這竹園彷佛不是我家,反是隱湖似的,魏仙子改個稱呼吧!”
“那你還一口一個魏仙子呢!”
解雨機靈地敲著邊鼓,我剛想投去讚許的目光,她卻用身子遮住了自己的小手,偷偷在我胳膊上使勁掐了一把,那淘氣的目光裡分明有著三分醋意。
“那要先聽魏仙子怎麼稱呼奶相公,奶相公才知道怎麼稱呼她嘛,”我立刻明白瞭解雨的心,撮動自己的心上人當著自己的面去追求另外一個女人,饒是她見慣了男人三妻四妾,心中恐怕也是酸苦難耐吧!只是眼下不是安慰她的時候,我只能把摟著她豐滿腰肢的胳膊往懷裡更緊了緊,臉貼著她的發,笑道:“比如,她稱呼我師兄,我就稱呼她師妹;她喊我大哥,我就叫她小妹;她…”
“我稱呼玉夫人為師叔,那就叫動少“王師兄”吧!”魏柔打斷了我的話,故作淡然道,只是眼中卻流露出一絲窘意。
“那就叫動師兄吧!”我頗有些霸道地說道:“姓王的太多了,江湖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誰知道奶喊的是哪個?”我可不想和齊小天一個待遇,總要壓他一頭半頭才是。
讓我微微有些驚訝的是,魏柔並沒有在這上多做計較,大大方方地喊了我一聲“動師兄”。
“師妹…”我輕輕喚了一聲,心中竟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直到腦海中浮現出師父那充滿睿智的雙眼,才把它壓了下去,內心頗有些愧意地暗自發誓,師父您就放心吧,弟子一定要完成您的心願,征服隱湖!
魏柔並不習慣一大家子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特別是席上似乎只有她自己與我無名無份,不過,對於解雨的邀請她沒有執意拒絕,這越發讓我覺得她正以我為石而磨礪自己。
究竟是她勘破情關,還是臣服在我的胯下,現在說來還為時尚早,不過我會不擇手段地讓她沈迷於紅塵俗世中,錦衣玉食最能消磨人的鬥志於無形,我自然不會放過。
家中飲食原本是無瑕一手操辦,近來她身子越來越不方便,六娘便替我重金請來了杭州樓外樓宋大廚的師傅劉老爺子來坐鎮廚房,指點高七媳婦等人,故而眼下竹園飲食之精,絕不下於王公貴族之家。
簡簡單單的香稻水飯、玫瑰腐乳,已經讓魏柔驚喜,蕭瀟看在眼裡,眼波一轉,笑道:“我們都沾魏妹妹的光了呢,劉老爺子一向不輕易動手,今兒倒破例做了兩隻小菜,妹妹要是能一直住下去,我們就有口福了。”
解雨呷了口蓴菜湯,品了又品,道:“蕭瀟姐,劉老爺子的口味是不是太淡了?我總覺得無瑕姐姐做的更好吃。可惜無瑕姐姐懷了寶寶,明年這時候才能嚐到她的手藝呢!”
解雨並不像大多數川人那樣非辣不歡,不過鮮鹹二字卻免不了,劉老的清淡確實不合她的口,只是現在說起來卻不是她的真實意圖,與蕭瀟一唱一和的目的,都只是為了勾起魏柔對俗世生活的嚮往。
“用不了那麼久,明年五月無瑕就該生產了,三個月後,她就可以做點家務了。”我笑道,一旁無瑕微微頷首,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
眾女就開始議論起屆時該給無瑕和孩子準備些什麼,因為沒有經驗,錯誤百出的言語逗得幾個已經結婚生子的僕婦都抿嘴直樂。
魏柔只是邊吃邊聽,並不說話,她的動作表情都是淡然從容,只是目光忽快忽慢地遊移在眾女臉上,或是會心一笑,或是若有所思,竟極是生動。
無瑕用腿輕輕碰了碰我,眼角送了一絲挪揄的笑意,我才清醒過來,藉著喝粥掩飾我瞬間的痴迷。
隱湖畢竟是傳世百年的門派,雖然不崇尚奢華,可單單從魏柔優雅的吃飯動作就能看出來,它對弟子的培養和我師父逍遙公一樣,都是全方位的。這也從側面證實了我的猜想,如果隱湖弟子的武功不足以在江湖上維持師門榮譽的話,那麼她很可能不是終老隱湖,而是嫁入了豪門世家。
正胡亂尋思間,丫鬟來報,說有位沈熠沈公子求見。
我心中頓時一樂,這傢伙雖然舉止乖張,卻總能帶來新奇的玩意,忙吩咐丫鬟請他近來。
“相公,我們要不要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