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算來了!”
紛亂的蹄聲打破了黑石村死一般的寂靜,像是急促的戰鼓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我收拾起不知是厭惡還是失落的心情,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疾馳而來的馬隊身上,只是疑念卻陡然升起。
“沈家哪兒來的這麼龐大的馬隊?”
隔壁傳來何雯何霏迷迷糊糊的幾聲“嗯呀”之後,唐五經似乎也發覺有些不對,屋子裡頓時沒了聲息。馬蹄聲急速地接近,不一會兒,馬隊就似旋風一般從村中大道掠向海灘,三騎、五騎、十騎、二十騎、五十騎,那鐵騎洪流似乎還沒有停止的跡象,在暴雨般的馬蹄聲中,突然傳出悶雷似的一聲斷喝。
雖然聽不懂這聲嘰哩哇啦的斷喝究竟是什麼意思,可這些日子和宋素卿學倭人的語言,這種腔調卻不再陌生,來人的身份頓時呼之欲出,相應的我的心卻是一片茫然。
倭寇?!宗設?!
從陸路來的竟然不是沈煌!那宗設是在哪兒登陸的呢?帶這麼多人來,難道是想一口吃掉沈煌嗎?他們又是哪兒來的這麼多戰馬呢?
“公子,是立花勘助!他們要搜屋!”
來不及細想這許多的疑問,耳邊已響起宋素卿緊張的聲音,而立花勘助這個宗設集團第二號人物的名字也證實了我的判斷。只是她話音未落,虛掩的院門已被一刀劈開,兩匹戰馬一前一後躍過了我先前故意橫在門前的枯木,衝進了院子。
火把照耀著的面孔與漢人別無二致,就連裝束盔甲都與大明軍隊相仿,只是手中卻是軍中極其罕見的倭人大刀,兩人四下打量了院子一眼,其中一人大刀一指,另一人已經縱馬朝屋裡裡衝來。
此時海灘上已是殺聲震天,一場血腥屠殺拉開了序幕。幾個樂山派弟子的叫聲由最初的迷惑變成了憤怒,他們該是已經知道自己的對手並不是漢人而是倭寇,絕望的怒吼聲和兵器相交的叮噹聲中間雜著零星幾聲倭寇的慘叫,想來倭寇也沒有料到這些漁民中間還藏著中土的武林好手。
“走!”
我低低喝了一聲,已經拉著解宋二女從窗戶跳進了後院。腦海裡早把形勢分析的一清二楚,以我和解雨的力量,就算加上唐五經何素素,對抗這一百多騎倭寇也是自找死路,何況敵陣中尚有立花勘助那種高手。可身子剛落到院子裡,就聽隔壁傳來何素素一聲輕叱,“去死吧!”戰馬哀鳴中,只聽兩個倭寇嚎叫幾聲,“撲通”兩聲似乎栽下馬去!
“你想死啊?!”
在唐五經驚恐的怒吼中,我腳步頓時一緩,眼前竟浮出何雯何霏姐妹倆那兩張無助的小臉,霎時間明白了何素素不惜殺人暴露自己的緣由。
“相公,救救他們吧。”解雨瞥了一眼隔壁,央求道。
你當你老公是神仙嗎?我又好氣又好笑,心裡暗罵自己作繭自縛,解雨明擺著是想救唐五經,他再怎麼混蛋,也是她的嫡親堂兄,而我為了不讓她為唐門內訌的事情傷心,隱瞞了唐五經欲對其父兄下毒手的猜測,此刻若是提起,倒讓她覺得我是因為不想救人而找藉口了。
腳下略一遲疑,那名縱馬入屋的倭寇已然發現了屋子的可疑,俯下身子向後院望來,眼睛正對上了我淩厲的目光。
看到穿著明軍盔甲的三人,那倭寇頓時一呆,微一楞神,一枝要命的羽箭已經貫穿了他的喉嚨。
就在屍體墜落的同時,三枚禮花相繼在半空中綻放,巨大的爆炸聲甚至掩蓋了院子裡那個倭寇的大呼小叫。
守在黑石村外的一百輜兵就在等我的訊號,當然,雖然那三枚禮花代表著最緊急的訊號,可陸三川他們恐怕也不會想到要面對的將是倭寇的百人騎兵隊,我也只想在輜兵們與倭寇正式接觸前,能把唐五經何素素他們一起帶出黑石村與部隊匯合,親自來指揮這場遭遇戰;而我內心更是祈盼老天開眼,能讓正向黑石村開進的胡鏈看到遠方空中那三朵絢爛的七彩禮花。
吩咐解宋二女騎馬出後院,我躍上牆頭正待去隔壁,一道黑影也倏地躍了上來,月光下那人的面孔清晰可見,正是一臉憤怒與惶恐的唐五經。
“果然是你!”
發覺自己的行徑被人窺破,他秀氣的容顏竟變得猙獰起來,只是看到那三匹馬臉上才露出一絲喜色,左臂微微一晃,一把飛刀已經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手中。
這廝心腸真夠歹毒的!雖然沒對唐五經抱有多大希望,可他的這個小動作還是讓我心中暗凜,唐門暗器來無蹤去無影,最難防範,留這麼個禍胎,早晚讓我有苦頭好吃。一面橫起手中毒龍,一面暗暗算計,如何利用眼前的形勢殺了這個唐家三少,又不致傷了解雨的心。
見我槍起中平後淵停嶽峙,唐五經的動作不由一窒,眼中驀地閃過一道訝色,那飛刀便扣在手中不敢發出,猶豫間衣冠不整的何素素已經拉著女兒從屋裡飛奔出來,一邊跑一邊急切地叫道:“三少、三少,等等、等等我!三…相公…”待看到牆頭竟然站著兩個人,她的喊叫才戛然而止,只是那尾音卻透著她滿心的尷尬。
“給你一匹馬。”我擰身躍下院牆,把後背留給了唐五經。他果然聰明,審時度勢下,那把飛刀雖然也如閃電一般發了出去,卻沒在了跟在何素素身後的一個倭寇頭上。
我飛身上了宋素卿的馬,她立刻乖巧地從身後摟住了我的腰,眼角余光中,解雨接過了孿生姐妹中的一個,抱著她率先向西奔去,我也一操絲韁,戰靴猛磕馬腹,戰馬嘶鳴一聲便緊隨其後竄了出去。
眼前是塊早已廢棄的鹽池,鹽池的對面就是從村北口折向拓林鎮方向的簡易官道,官道蜿蜒伸向西南,一側是灘塗和鹽池,另一側則是一片還算茂密的防風林,我的輜兵就埋伏在離村子二里的樹林中。
剛奔出不到二十步,我知道想要上到對面的官道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三十多騎倭寇從村北口沿著官道飛快地斜插過來,目的顯然很明確,就是在我上官道之前把我堵住,防止我沿官道逃逸。雖然大家離目標的距離差不多,可馬在沙化鹽池上的速度明顯比平常慢了許多,而己方每匹馬的負重又大,倭寇勢必搶先一步堵住我的去路。
就算四對三十我有必勝的信心,可被他們拖延住了時間,已是強弩之末的我們也絕對逃不過從村南海灘繞過鹽池追過來的立花勘助的雷霆一擊,沒等輜兵們趕來,我們恐怕已經被鐵蹄踏成肉糜了。
“回去!”
我一撥馬頭,朝原來藏身的院子奔去。解雨和唐五經精於暗器,何素素則是玩毒的高手,加上我的箭術,依託房屋進行防禦戰,遠比與倭寇馬戰來得穩妥,等輜兵到達,裡應外合,生還的機會要大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