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桂萼給蘇州家人報個平安,又給方獻夫和沈希儀留了書信,我便住進了白瀾家裡,可一連十幾天,卻不見皇上召見,那白瀾也是來去匆匆,倒是他妻子宜倫郡主時常過來噓寒問暖。
宜倫是個有著皇家風度的美人,可我知道那張優雅面孔的背後是一顆善妒的心,且不說她身邊所用侍婢無一出眾之人,因為七年無出,不得不替白瀾置妾,結果前後兩妾容貌都遠遜於她,而她五年前生下一子後,那兩妾更是被她打入了冷宮,我不禁暗替我那個未曾謀面的師姐寧白兒的未來擔心。
不過如此倒讓我靜下心來,不是埋頭客房苦讀詩書,就是在花園裡練功。
說起來,自從出師以來,我還從沒這麼長時間地專心修練過,從魯衛那兒學到的易筋經與天魔心法互相參照,已經小有心得。
這日午後,我正在房裡作畫,隱約聽見有人匆忙向這裡走來,不一會兒,就見白瀾低頭快步從假山後轉了出來。
皇上下旨了?我心中一喜,可待看清了白瀾那張苦臉,我知道自己猜錯了。
果然,白瀾進屋支吾了半天,才長嘆一聲,道:人言天機不可測,人事不可知,誠哉斯言!
難道事情有變?我訝道。
沒有啊?白瀾一愣,才苦笑道:別情,你錯會意了。又問:可記得我在途中說的話嗎?
我心道你路上講的話何止萬萬千千,我上哪兒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剛想搖頭,心頭卻驀地一動,遲疑道:白公,不會是哪家金枝玉葉看中了我吧……
不料白瀾卻點了點頭,我詫異道:白公,我一進京城就從未出過白府,連方師兄和沈希儀我都沒去探望,在京城裡認識的人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裡面可沒有半個金枝玉葉,這是從何說起?
家有賢妻啊!
我這才明白,原來是宜倫郡主惹來的麻煩。白瀾告訴我,封地在大同的代王俊杖因為朝廷平定了戍軍的叛亂,故而派世子昭王充耀來京謝恩,充耀的妹妹寧馨郡主也跟著來京遊玩。
幾日前,幾個在京的藩王郡主聚會,宜倫無意中提起了我,卻引起了寧馨的好奇,非要見我一面。
她不知道我早已娶妻生女了嗎?
本朝以來,多少人為了一個駙馬儀賓的名號拋棄了髮妻?這些天潢貴胄,早就習慣了那群奴才的嘴臉,自然覺得只要自己喜歡,就沒有到不了手的東西,一旦看中了你,才不管你娶沒娶、嫁沒嫁哪!
白瀾一臉無奈:讓我頭疼的是,別情你太優秀了,很容易讓女孩子變得瘋狂,我怕寧馨對你一見傾心,纏得你不得安寧。
他頓了一下,又道:別情,我能做的我都做了,眼下只是把這場約會推到你覲見完皇上之後,其他的恕我幫不了你了。
我不怕多娶個女人,但我怕娶到一個妒婦,鬧得我家中不得安寧;即便寧馨不是妒婦,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也很可能給家人帶來傷害,何況我怎會捨棄寶亭?!而寧馨也不會甘願做妾——我還沒狂妄到真的以為獨角龍王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地步,再想起宜倫的善妒,心中對這些金枝玉葉實在沒有多少好感,不免真的有點頭疼了。
奶奶的,這個寧馨郡主怎麼不去找沈希儀?他是她爹代王爺的救命恩人,不怕得罪她,讓她吃一記沈氏閉門羹,或許能清醒清醒哩!
寧馨今年尚不滿十八歲,她管沈希儀叫叔叔哪!
哦?我眼珠轉了一轉,心中有了計較:實在推不開,那就去吧,不過,要帶著沈希儀一同去見寧馨。
白瀾遲疑了一下,才點頭稱是。我知道他因為寧白兒的緣故,與唐佐不是那麼和睦,此番也是想借機解開兩人心中的芥蒂。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我辭官不幹了,想皇上總不會逼我停妻再娶吧!再說,誰知道屆時寧馨會是個什麼心思?咱也別在這兒杞人憂天了。倒是你準備怎麼安排我師姐呢?兩人難得有機會單獨會面,我便問起了寧白兒的情況。
白瀾頓起愁雲:宜倫已經聽到了點風聲,好在去教坊司找白兒的時候,她已經被你那個管家高七接走了。沒找到人,我就來個死不認帳,她鬧鬧也就沒招了,只是把我看得死死的,哪兒也去不得,回來這麼多天,我只偷偷去看過她一次。唉!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我心裡頓時大怒,我一個淫賊,尚知疼愛自己所愛之人,如此對待寧白兒,豈不讓她傷心?
可又不好說他,突然間就覺得這白府的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壓抑,這七月流火也讓人煩悶不已,強壓著心火,對白瀾道:白公,那我替你去看看寧師姐吧!
白瀾猶豫了一下,才道:也好,反正京城裡沒什麼人認得你,只是要記得桂大人的話,凡事千萬謹慎。
出了白府,我竟覺得自己彷佛是一隻逃出籠子的小鳥似的,自由暢快得差點放聲歡呼起來。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一下心緒,四下一打量,頓時明白方才白瀾的叮囑絕非無的放矢。
豐城衚衕裡的大樹下,納涼的人三五成群,下棋的、鬥蛐蛐的、說書的、賣大碗茶的、剃頭的,嘈雜的聲音一下子都灌進你的耳朵,讓你一下子就融進了這火熱的生活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