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蔣遲約好了晚上鴻賓樓見面,兩人就在刑部分手了。回到白府,這兒早接到了喜訊,闔府上下俱是興高采烈,下人們忙裡忙外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與白瀾夫妻和和氣氣地吃了一頓慶賀宴,我就告辭了。白瀾帶回了聖旨,要我立刻搬離白府,另覓他地居住。
因為還有一大票事情要與我交接,今後不乏相見的機會,白瀾並不如何慼慼,倒是宜倫頗有些捨不得,殷殷叮囑要我常來白府做客。
暫無居所的我在京城裡只有桂萼這個名義上的姑夫一門親戚,自然不能再去旁處了。同樣得到了訊息的桂府看似平靜,可桂萼中午已閉門謝客,請來了方獻夫與沈希儀為我慶賀。
一個是我師兄,一個是我準大舅哥,相見自然歡喜,卻也少不得捱上一頓埋怨。
我見方獻夫紅光滿面,衣著光鮮,腰間更是掛上了一副精美的雙魚玉佩,風流倜儻大異南京之時,心中詫異,一問才知他新納了寶珠為妾。
人逢喜事精神爽,怪不得師兄看著年輕了好幾歲!我恍然大悟:可惜,禮物是給我侄女過百歲預備的,師兄的只好暫時欠奉了。
提起自己的女兒,沈希儀頓時樂得合不上嘴。方獻夫卻盯著我嘴上的那撇八字鬍看了半天,才道:別情,你留起鬍子,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成熟穩重多了。為官者重官威,官威首在容貌風度,你這麼一來,還真有點朝中大臣的風采。
我這算得哪門子朝中大臣?我隨口道,皇上旨意不能不遵,眼下自然不是提及李佟的時候,我只好把留鬍子的事情含糊過去。
方獻夫卻笑著說,有明以來,除了跟隨太祖成祖打江山的功臣之外,很少有非科舉正途出身的文官年紀輕輕地就做到了從五品,該知足了!
桂萼也道:一部員外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別看只有從五品,可多少人一輩子就停留在六品主事上無法登上這個臺階。倒是三年後的大比,你怕是要讓主考官頭疼了。
沈希儀笑道:還大比什麼,乾脆請皇上恩賜一進士出身,不就成了嗎?
桂萼沉吟不語。方獻夫微微一皺眉,道:唐佐,你有所不知,今日與別情一起去刑部報到的還有安平侯世子蔣遲,雖然聖旨是分開下的,可兩人俱在浙江清吏司,這就頗耐人尋味了。
蔣東山?我認得,不就是一憨少嘛。沈希儀畢竟是個軍人,全沒把桂方兩人的憂慮當回事:不過他走馬章臺的花花性子倒是和別情有那麼幾分相像。
傳言不可盡信。皇上此舉大有深意,蔣遲必然不會僅僅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方獻夫道:我與子實兄才進中樞,對錦衣衛掌控江湖一事不甚瞭解。不過,白瀾代天巡視十幾年,身份一直都相當機密,直到這一兩年,才漸為人知。可我聽子實說,別情你接替白瀾一事已經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方獻夫把兩件事連在一起說,就連沈希儀都明白過來,訝道:叔賢兄,你是說別情他只是一個過渡人物,將來真正掌權的是蔣遲?
方獻夫微微一笑,道:不然的話,子實兄為何提及三年之後的大比呢?別情若想不為今上所忌,必然要走科舉正途,以示與江湖身份徹底決裂之決心。
沈希儀臉上頓起憂色,可片刻後卻笑了起來:別情這小子……是那麼好相與的嗎?
你想害死我呀!我笑著踢了他一腳,心中卻暗道,桂方兩人畢竟浸淫官場久矣,一點蛛絲馬跡就能順藤摸瓜看出許多問題來。
不過,從蔣遲變成我助手的那一刻起,我已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白瀾身份的暴露很可能是皇上有意而為之,畢竟他是先皇正德的心腹,皇上根基一旦穩固,勢必要替換上自己的人馬。
不過白瀾掌控江湖多年,朝野關係根深蒂固,又是蜀王讓栩的妹夫,能夠和平交接自然是上上之策,但白瀾一系的人馬又必須清除,於是這遭人罵的苦差事便落在了我的頭上,一俟清洗完畢,就趁我羽翼未豐,一舉換上心腹之人。
若是屆時我老老實實地聽從皇上安排,估計安安穩穩地做個輕閒京官該沒有什麼問題。而寧馨的出現,讓皇上多了一個安撫我的手段,從而促使他下了決心。
只是……我那麼好相與嗎?
三年後的大比我是一定要參加的,當然我要竭盡全力爭取師兄做那一任的主考官,不然姑夫也成啊!
沈希儀不由笑了起來:老天,這都是什麼輩份呀!子實兄已經成了你姑夫,你師兄再成了你的房師,我不平白的矮了一輩嗎?
轉了話題,氣氛頓時活躍起來,一頓飯吃到天色已昏才告結束。
沈希儀聽我說要在京城待上三個月,便偷偷告訴我,說希珏陪著她嫂子孩子兩個月後抵京,屆時就把事情悄悄辦了,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
等我匆匆趕到鴻賓樓,離與蔣遲約好的時間只差頓飯功夫了。鴻賓樓整個樓上都被蔣遲包了下來,他的一班狐朋狗友早早就等在這裡,離著大老遠就能聽到眾人的喧譁聲。
待上樓一看,黑壓壓坐了七八十號人,之乎者也與媽個巴子齊飛,青襟道袍與抹胸肚兜共色,真是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倒是昨天著過面的幾個蔣家子弟卻還沒有一個人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