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弄桌上好酒菜,順便把馬餵了,我們公子還要趕路。郭太平一進桃花客棧就大聲嚷嚷起來。
那幫江湖客的身分讓我改變了原來的計劃,通知眾人會合後,給大家簡單易了容,讓那個名叫苟可望的帶著五個人化裝成當地村民的模樣,以送柴火、送草料等名義潛入客棧,我則帶著蕭光、郭太平扮作行人來客棧打尖歇腳。
來了──隨著長長的吆喝聲,一個憨厚而不失精明的漢子一溜小跑跑了過來:三位爺來得正好,俺渾家作的獅子頭剛下屜呢!正好下酒。
可他看到幾人身後的馬匹,卻頓時傻了眼:三位爺,不是俺李柱推搪,哪兒有把生意往門外推的道理不是?可俺客棧裡實在沒草料了,今兒也不知怎麼那麼邪乎,平日裡難得見個騎馬的爺,今兒卻呼拉一下子來了十幾個,草料早吃光了,這不,頭前來的幾個軍爺的馬食還沒個著落呢!
正說著,客棧前廳裡快步走出兩個漢子,瞄了我們一眼,便取了馬匹匆匆出了客棧。
好像是那十三人中的兩個。蕭光壓低了聲音道。
我點點頭。我一眼便看出那兩個人都是練家子,武功雖說比不上郭太平,卻也相差不遠,在江湖也算得上是個好打手。兩人一上官道,立刻分開,一前一後,向北而去,看上去似乎是被派出去的探馬。
嗯?這探馬早不派晚不派的,偏偏樂茂盛到了沒多久就派了出去,中間莫非有什麼關聯?我心裡暗自揣摩起來。
那邊郭太平則給李柱出著主意:你沒草料,附近村子總該有吧!打發人弄點回來,價錢好說。
李柱似乎就等著這句話,聞言忙不迭地應承下來,又熱情地把人請進了屋裡。
客棧吃飯的前廳不算寬敞,只有六張桌子,其中四張已有了客人,牆角是幾個行腳商人,曲澤等三個魔門弟子則佔了中央一桌,旁邊是五個江湖打扮的漢子,而靠窗卻是樂茂盛手下的那四個百戶正陪著田見明飲酒猜拳,幾個人都沒穿官服,自然不必顧忌自己的形象,鄭七四人更是諛詞不斷,田見明已熏熏然酒半酣,一雙色眼不時瞄著那群行商中的一個風騷女子。
樂茂盛呢?我一邊落坐,一邊飛快地打量著前廳一圈,卻沒發現他的蹤影。
收回目光,聽曲澤他們正聊著即將舉辦的茶話會,不由暗讚了一聲,像他們那點功力,在有心人面前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練過武的痕跡,遮遮掩掩的反惹人生疑,不若大大方方地擺明自己是個江湖人,對方縱然警惕,卻不大會刻意提防了,就像他們旁邊那五個漢子,目光基本上都落在了自己一行人身上。
這五人該是那幫江湖客中人了,我極富技巧地觀察著他們,一邊衡量著他們的武功深淺,一邊試圖尋找證據來印證我的判斷。
這幾人的衣著極其普通,看不出什麼異樣,連桌上的腰刀都是江湖最常見的樣式,只是刀鞘是用很值幾兩銀子的上等軋花黑牛皮硝制的,想來他們手頭並不緊張。因為坐著的緣故,我很難準確推測他們的武功,不過想到做探馬的大多是同伴中武功較好的人,那麼這幾人的實力高也高不到哪兒去。
一對一,郭太平、曲澤他們穩佔上風,倘若未曾露面的那幾人當中沒藏著什麼高手的話,這一仗倒是穩操勝券了。我暗自盤算著。
蕭光說,除了領頭的那人看起來似乎有些扎手之外,餘者皆不足為慮。可蕭光自己的武功僅僅剛入流而已,他還沒有能力來判斷一個高手特別是名人錄前五十位高手的武功高低,情報的準確性自然要打上折扣,而我帶著內傷,茶話會又近在眼前,凡事還是小心為妙。
李柱很快張羅了一桌酒菜。就像許多街邊小店曾給我帶來無數驚喜一樣,這桌賣相不佳的酒菜卻是一流的好手藝,連皮狗肉火候把捏得恰到好處,皮爛肉酥,咬上一口便滿嘴流油,端得鮮香無比;號稱一刀不斬的獅子頭肥而不膩,入口即化,幾不輸於家鄉山水閣的大廚動用無數精材實料精心炮製出來的蟹粉獅子頭;就連那一海碗梅乾菜燉豆腐,都燉得有滋有味,讓人食慾大開。
郭太平餓了一上午,見我動了筷子,他立刻狼吞虎嚥開動起來,不大一會兒,狗肉便下了一半,獅子頭也少了三隻,一旁伺候著的李柱看著高興,又讓渾家端來了一大盅狗肉湯,郭太平也不客氣,捧著湯盅,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末了,一抹嘴,見李柱還站在身邊,郭太平便一瞪牛眼,道:噯,我說老闆,你不去張羅草料,站這兒做甚?
李柱訕笑著說草料已經支人去取了,不過要等上小半個時辰。
蕭光聞言,眼珠子一轉,停箸請示我道:公子,既然一時走不了,那就乾脆歇上一會兒,您說哪?見我點頭,他又問李柱道:店家,可有住的地方?
有有!李柱連聲應道。
蕭光又問屋裡有火盆沒有,李柱說屋子都是學北地人家修的火炕,熱乎著哪,我便說那乾脆把酒菜挪到房裡去吃,省得在大廳裡挨凍受罪。於是李柱領著我們穿過櫃檯旁的一扇小門,來到了後院。
一人多高的土牆圍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北邊是一溜八間平房,就是客人的住處了。房前栽著幾株棗樹,樹下襬著石桌石凳,想來春天花香,秋日果香,路上行人少不得駐足一番,只可惜眼下冷風刺骨,院子裡自然是空無一人。
東邊五間都住了客了,餘下三間爺您看住哪間?
別把頭就成,把頭的屋子冷。
我看似漫不經心,暗中卻提起了全身功力。雖然受損的內力大大削弱了我六識的神通,不過我還是聽到東邊把頭的兩間屋子裡傳出說話的聲音,只可惜聽不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大概是察覺到有人來了,說話聲都戛然而止,而數道警惕的目光落在了我和蕭郭兩人的身上。
我並不擔心有人能識破我的身分,李岐山的那張人皮面具加上唐門出神入化的易容術,怕是連竹園諸女都無法一下子認出我來,何況樂茂盛只知道我受傷昏迷,絕不會想到我竟然恢復得這麼快。
只是,往日裡能清晰地分辨出屋內每一個人呼吸的耳朵眼下卻只能聽清楚呼嘯的北風,我暗歎一聲,放棄了用六識搜尋樂茂盛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