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瞬間斂去了眸光:“先生知我擅煉魔也。”
左丘吾道:“所以你也知道,同樣一部魔功,有沒有不朽之性,是兩種意義。”
姜望若有所思:“所以卞城閻君看到的崔一更是……”
左丘吾道:“聖魔。”
姜望狀似無意地撣了一下衣角,掠過白日夢橋的雨,便落在勤苦書院的湖心亭。
自邊簷滑落的點滴,停在重玄遵的指背。他略看了一眼,隨手在那無人的棋盤上落了一字,便抬靴踏出此間。
千秋棺中,姜望沉吟道:“據我所知,聖魔君兩千多年前就已經被殺死,迄今為止,還沒有新的聖魔君誕生。”
“聖魔和聖魔君不是一回事。現在那是聖魔功的自顯——你應該見過血魔,奄奄一息又惡形惡色的那個……聖魔類似於彼。其力量受魔功本卷的完好程度制約,在沒有魔君統御的情況下,不算特別強大。”左丘吾說著,又補充道:“但是對付現在的卞城閻君,足夠了。”
姜望青衫靜止,指間穿梭著告死之鳥的虛影:“我越來越不明白了。先生究竟意欲何為?”
左丘吾張了張嘴,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卻沉默。
那支冰雪化去的竹簡上,刀筆凌厲,鐫字清晰,刻字曰——
“桃李不言。”
似為此志。
嘩嘩譁。
被鬥昭一刀捲走的翻書聲,重新又響起。
在左丘吾腦後,也真正顯現了一本紙質書。卷頁泛黃,堆塵數秋。
這次要翻過去的,不止是一根手指的華萎。
以其立身之地為中心,召天應地的波紋誕生了。
天地之間的種種規則,都落筆成了文字——風,雨,雷,電。雲,霧,霜,雪。
這些字都飛快地流動,全都與他擦肩,一如時光長河的消逝。
他要翻過這“山河禁”,也要翻過這“千秋棺”。要跳出這潛意海,也要翻越這白日夢。
儒家萬古第一術,其名曰……【春秋】!
此術號稱“九賢絕響”,據說是諸聖時代九位儒家賢者聯手創造的儒門大術,又說“非史家不傳,非宗師不注。”
只有真正經學深厚,又修為足夠的大儒,才可以對這門術法稍作補益。
歷代修訂之下,此術之強,已是神鬼莫測。曾被暘太祖姞燕秋盛譽為——“橫絕諸般術”。
【六爻山河大燕禁】此刻已是盆中景,左丘吾乃景中人。
眼看春秋改歲,此景將要被翻過,那橫壓一世的青鼎也要被掀開——
啪!
一隻大手,按在了青鼎上,手背青筋如山脈起,隻手鎮山河!又見日月天印現天庭,雙眸驟轉為金陽雪月,姜望以此至公而無情的天瞳,定眼讀春秋。
指間仿如虛形的告死之鳥,在這一刻被放飛。發出歡暢的嘯叫。
極致霜寒的千秋冰棺,恰是告死鳥的自由天空。
凋壽凍道的力量肆意漫延。
風雨雷電死了,雲霧霜雪也死了。
往古之人亦死,來今之人亦死,記史之人死亦死矣!
左丘吾霜上眉梢。
他終於意識到姜望遠比他所認知的、所想象的更為強大,這些踩著時代洪流的天驕,顯現在人前的每一次戰鬥,都只是過去的留影,根本追不上此刻的自己。
曾幾何時他也有這樣的一段時光,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