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電光閃過,照亮學子們溼漉漉的面孔,眼中滿是遲疑。
已是晚秋,雨水寒涼徹骨,他們都是學子,常年累月於學中苦讀,身體不比押運官和運軍健壯,若是傷風,輕受苦,重則延誤考期,時運不濟之人,還可能丟命。
糧食固然要緊,可與他們實在是不相干。
只是他們沿途還需運軍護送,又沾光住在館驛,住宿吃飯一個子都不用出,也不敢得罪押運官,因此踟躕不前,只是低頭整理行囊衣物迴避。
押運官等了片刻,不見有人回應,臉色已經黑了大半,只能在滾滾雷聲咒罵兩句,踏步離去。
他一走,學子們鬆一口氣,開始看屋子如何住,忽然有人道:“鄔瑾去哪裡了?”
“是不是去幫忙了?”
“這……他去了,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去?”
眾學子面面相覷,一時都停下手中動作,王景華冷笑一聲,推開擋道之徒:“他才不會去自討苦吃,我看他是去巴結莫姑娘去了,誰知道他這個解元怎麼來的!”
他探頭在屋子裡看了一眼,見難得的不漏水,立刻指揮小廝進去擦床:“我就住這間,什麼破館驛!”
隨後他張開大嘴,滔滔不絕開始抱怨,怨氣從他喉嚨裡“汩汩”往外湧,很快就像雨水一樣把其他人也打溼了。
前院如此嘈雜不安,敕使團和莫聆風所在的後院反倒安靜很多。
奶嬤嬤領著兩個丫鬟四面八方的擦拭廂房,千手觀音似的忙碌,莫聆風坐在廊下,手掌託著帕子,帕子裡放著一把幹杏,兩隻腳一左一右纏住椅子腿,看鄔瑾於暗處走過,赤著腳,扎著褲腿,挽著衣袖,悄無聲息進了後頭的庫房。
她把腳從椅子腿上鬆開,託著杏幹找到張供奉:“中貴人。”
張供奉正看天發愁,聽到莫聆風冷不丁出聲,嚇得一個哆嗦,扭身低頭,看向莫聆風:“姑娘,可是住不慣?”
莫聆風搖頭,將帕子往上託了託:“您吃。”
“哎喲!”張供奉受寵若驚,連連擺手,“姑娘您自己吃——”
然而莫聆風高高舉起手,將那把杏幹一再往他面前送,張供奉盛情難卻,只能捏了一粒,塞進嘴裡,嚼了一嚼:“這杏幹做的好,多謝姑娘。”
莫聆風收回手,不給他吃了,仰著臉道:“您讓廚房裡熬薑湯吧,他們在屋頂上蓋瓦,會著涼。”
張供奉抬頭看向後方,就見運兵架著梯子在屋頂上撿瓦,連忙道:“多虧姑娘提醒。”
他扭頭就吩咐小黃門趕緊去廚房,要是沒姜,就去農戶家買,熬上一大鍋,人人有份。
吩咐完,他準備趁這難得的機會再和莫聆風閒話兩句,卻見莫聆風已經走開,又坐回椅子裡吃杏幹去了。
他摸摸下巴,咂摸一下杏幹滋味,莫名有種吃人嘴短之感。
莫聆風吃完杏幹,數清楚頭頂漆畫上有四十八隻麒麟、二十八隻仙鹿、一十四朵靈芝,又看館驛外面有一顆大山楂樹,樹上稀稀落落掛著幾個紅果,數完之後,屋子總算打掃出來了。
奶嬤嬤還找館驛侯吏要了炭,點起炭盆,在上面燻蒸百花香片,遮掩住久無人住的黴味。
沒有熏籠,奶嬤嬤領著丫鬟展開被褥,四手對持,將被褥燻幹。
莫聆風自己洗手洗臉,等被褥烘好,躺在床上,閉眼睡覺。
奶嬤嬤見她睡下,長舒一口氣,熄滅裡間燈火,去取她明日要穿的衣裳來烘。
屋外大雨滂沱,越發顯出屋內靜謐,只有炭火偶爾發出的“噼啪”聲,莫聆風面朝裡而睡,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