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勉強把自己洗乾淨,前往正廳見人,對著廳中幾人行禮——夠格前來給莫千瀾拜正旦,又不避嫌的,也有四個。
程家父子見面,分外眼紅,程廷拄著面蛇,桀驁不馴,程泰山掐著虎口,強迫自己視而不見。
大過節的,動鐵為兇。
他們三人在末尾坐下後,王知州對鄔瑾做出一些心胸狹隘的嘲諷。
“鄔解元左右逢源,又能捨得下臉面,心也誠,專挑了這個時候來拜年,若是有幸進入朝堂,憑著這一手功夫,必定步步高昇。”
鄔瑾站起身來,坦然道:“學生受教。”
程泰山在心裡翻了個碩大的白眼,又無聲嗤笑,把三兒子從眼睛裡摘出去,十分慈祥地看向鄔瑾:“坐下說話,大過年的,不要動不動就受教。”
他以貌取人,暫時的只看鄔瑾和大兒子順眼,但是不便過分冷淡王知州,因此吃了一塊梅花樣糕點:“運生,你也嚐嚐,這東西不錯,不知道是什麼做的。”
王知州立刻道:“你怎麼就知道吃?”
程泰山正像猛虎繡花似的捏著半塊點心,聞言將剩下半塊塞進嘴裡:“對,你不吃,你清高,你家裡養四個廚子。”
王知州立刻道:“我那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他們二人擠兌幾句,剛有的一點情誼又成了一盤散沙,眾人察言觀色,岔開了話。
“聽說莫姑娘沒在城裡過年,程知府,是不是真的?”
程泰山點頭,伸手剝蜜橘:“自然是接到旨意就走了。”
“節度使恐怕心都要碎了,這個年十有八九是沒過好。”
程泰山不好回答,於是把一整個蜜橘塞進嘴裡,堵住了自己的嘴。
“程三,聽說你也志在報國,一心參軍是不是?”王知州插了一句嘴,“你爹是老古板,他不願意,王伯伯幫你吧。”
程廷正在喝茶,結果一口茶一部分嗆進喉嚨,一部分從鼻孔裡躥了出來,頓時面孔通紅,咳了個天翻地覆,“吭吭吭”個沒完,把他爹的臉丟了個一乾二淨,連渣滓都沒剩下。
就在此時,一個下人打起簾子進來,提著炭箱,裡頭都是燒紅了的炭,一一夾進炭盆裡碼放起來。
炭火的體型立刻大了一圈,本就溫暖的正廳立刻熱氣騰騰,程泰山後背瞬間冒了汗。
在一片燥熱中,眾人放下茶盞,嚥下蜜桔,整理衣裳,擱置疑慮,只有程廷還忍不住咳嗽,時不時“吭吭”兩聲。
於是他又遭到了程泰山發自內心的嫌棄。
莫千瀾就在這一片火熱之中走了進來,在自己家裡還穿戴的十分整齊,外面罩著件鶴氅,越發顯得羸弱,一張臉凍的發青。
他看著諸位同僚,笑道:“你們來的倒是整齊。”
隨後他掃過鄔瑾三人:“不錯,還記得來給我拜年。”
他面上帶笑,語氣也十分和氣,然而目光拂過鄔瑾時,鄔瑾立刻頭皮發麻,好似嗅到了莫千瀾身上的血腥味。
同時,鄔瑾察覺到莫千瀾的目光像是一張細細密密的網,過濾了所有感情,只餘一片謀算。
他臉上掠過一絲絕望,垂死掙扎似的垂下臉,不再看莫千瀾。
“是計,”他想,“都是計。”
莫千瀾看著他那微弱的掙扎,心中發笑,坐到主位上,面孔在炭火之下顯得一片不錯的氣色,內心也十分鎮定,似乎並未因為莫聆風離去而受到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