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瑾在這一片肅穆之中,頓感肩頭沉重,緊隨著殷北一路向前,過九思軒,從夾道入二堂,先去拜見莫千瀾。
天色已經是如此晦暗,二堂中卻更為陰沉,寒風在迴廊之中呼嘯,也順著暫時開啟的門往裡卷,殷北迴身關上房門,風便止在了門外。
屋中一片沉寂,燻爐吐出青青煙氣,炭火也燃起躁熱火焰,滴漏墜下,滴答之聲不斷,沉重地落在銅盆之上,水汽氤氳,纏繞著屋中聚攏的暖氣,盪漾出地獄般的鬱氣。
燭火在燈罩下紋絲不動,只是一段接一段地融化下去。
李一貼坐在床前繡墩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掀開眼皮看了一眼,便又閉了回去。
和閻王爺搶人,可不是件輕鬆事。
鄔瑾看向無知無覺的莫千瀾,叉手一揖,低聲道:“學生鄔瑾,拜見莫節度使。”
莫千瀾躺著,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鄔瑾直起身,只覺得莫千瀾也是面目全非。
他數次見莫千瀾,莫千瀾永遠都是清貴之姿,乾淨整潔,從不見狼狽,和莫聆風一樣的眼睛裡,時常翻出冰冷的光,彷彿腳下便是十八泥犁,靈魂正在軀殼中發出“桀桀”笑聲。
如今玉碎,靈魂不知藏在了何處,只剩下這一具軀殼,躺在床上,扎滿長針,蓬頭垢面,幾乎和這老房子化為一體。
好在還活著。
門再次開啟,下人端進來一碗濃黑的藥汁,端到床前,先將藥放置在邊几上,隨後跪在腳踏上,一隻手強行捏開莫千瀾的嘴,一隻手舀出來一勺藥,壓住莫千瀾的舌頭,往嗓子眼裡捅了進去。
莫千瀾不會吞嚥,身體卻還有反應,喉頭鼓動,使得藥不但沒有喂進去,反倒往外吐。
下人彷彿早有預料,立刻收回勺子、撤回手,把那一勺子藥關進莫千瀾嘴裡,只有少許藥汁順著嘴角淌了出來。
藥一勺接一勺地喂進去,殷北用力擦了擦眼睛——太遭罪了。
這麼活著,太遭罪了。
“鄔少爺,”他低聲道,“咱們先去前頭?”
鄔瑾點頭,又是彎腰拱手,告辭出門,坐著的李一貼在他出去後睜開雙眼,搭脈在莫千瀾手上,譏諷道:“機關算盡,有什麼用,看看,現在就剩下鄔瑾這麼個傻小子還把你當人看。”
莫千瀾還是毫無反應。
殷北帶著鄔瑾直入正堂。
正堂之中,陳設迥異於後堂,莊嚴肅穆,正中靠牆處設一扇屏風,前面設黑漆長案,案上有奇石,案邊左右是兩把圈椅。
下首兩側也是對放的圈椅和小几,角落中有花幾,上放著賞瓶,裡面插放的菊花蔫頭耷腦,還未更換。
這裡的一切都方方正正,桌椅板凳都顏色沉悶,就連椅旆都不帶紋樣,只有一脈灰褐顏色。
與莫府古舊的氣息糅雜在一起,官場頓時成了墳場,進出之人,縱然沒有披麻戴孝,都彷彿是在陰暗之中爬行。
殷北在這一片陰暗之中告知鄔瑾右邊是印房,左邊是文書房,兩側廂房是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