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軒中異常陰冷。
鄔瑾斟酌著寫了許久,將莫府所發生的一切全都寫在紙上,竭盡所能的詳細,讓莫聆風可以從字裡行間看到莫府的一切。
她知曉的越多,越不會胡亂猜測,越能知道莫家還沒有倒塌,而要莫府繼續屹立不倒,更需要依靠她在堡寨中的力量。
外面忽然捲進來一股溼噠噠的冷風,讓他打了個寒顫,紙上頓時多了一點墨團。
他沒有換紙,靜待墨團幹掉,繼續寫道:“我想始祖曾言‘治大國若烹小鮮’,毛傳也曾道‘魚煩則碎,治民煩則散,知烹魚則知治民’,治國尚且如此,理家也當如此,不可數撓,要慢行靜思。”
祁暢搬了火盆進來,放在他腳邊,又奉上熱茶,悄悄往紙上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退了出去。
鄔瑾沒有停筆:“我今日所行之事,便是這幾樁,你看可有遺漏之處,府中一切有我在,我不會瞞你,不會騙你,你安心在堡寨行軍。
切記緩事宜急幹,敏則有功;急事宜緩辦,忙則多錯。
中秋式假時,盼歸,鄔瑾。”
將信從頭到尾再看一遍,他擱筆在筆架山,信折放在匣中,等明日由殷北送去堡寨。
雙手放在火盆上,他翻來覆去烘烤雙手,眼睛慢慢掠過三套呈品字行擺放的桌椅。
程廷從橫山回來,就立刻趕去濟州參加別頭試,不到八月底,不會回來,若是有程廷在,莫聆風應該會輕鬆些。
他想象不到莫聆風要怎麼面對接二連三的噩耗,他分擔不了她的悲痛,趙世恆去世,便已經讓她椎心泣血,更何況莫千瀾。
秋雨簌簌而下,緊接著又下了三四場,寬州的氣候便迅速轉冷,前一日還穿著紗衫的女子,這一日便換上了夾襖,秋闈亦是陰雨綿綿,參加考試的學子苦不堪言。
直到中秋佳節前一日,靡靡之雨方才停歇,微風清冷,天高雲淡。
當天夜晚,堡寨放下浮橋,莫聆風帶著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回到了城中。
她在府門前滾鞍下馬,見有人在府門前鬼祟遊走,大步上前,不等這人發出任何狡辯之詞,揚起馬鞭,將人抽到地上哀嚎。
值更的門子在哀嚎聲中驚慌地開了門,還沒看清楚地上扭曲的一團黑影是誰,莫聆風便已經將馬鞭丟給殷南,大步流星進了府,她身後那一隊二十人計程車兵,也跟著目不斜視地邁上石階。
門子垂首行禮:“姑”
士兵行走時帶起的冷冽風聲,吞沒了他的另一個字,他怔在原地,看著這一隊娘子軍粗魯豪放地走了進去,腳步聲鏗鏘有力,全然沒有柔弱之態。
將女兵們交給殷南安頓,莫聆風疾步走入二堂,去見莫千瀾,還沒見到莫千瀾,先在廊下見到了李一貼。
李一貼袖手望天,見到風塵僕僕的莫聆風,上下打量她,嘴裡“嚯”了一聲,心裡想:“有殺氣。”
莫聆風止住腳步,將自己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殺氣壓下去,誠懇詢問莫千瀾情形。
李一貼和她實話實說——人活著,但也等於是死了,以後也能清醒,但憑藉著他這個身體,醒了就是油盡燈枯,不如不醒。
莫聆風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神情很平靜,並沒有歇斯底里,只是周身麻木,頭腦遲鈍,彷彿李一貼說的話詰屈聱牙,晦澀難懂。
聽完之後,她“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開啟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氣味奇怪,是莫聆風從未聞過的。
沉香濃郁,夾雜著藥味,又沾附上脂粉香氣,還有異味。
兩個胖墩墩的姨娘圍在床邊,把莫千瀾圍了個密不透風,其中一人聽到動靜回頭,見是莫聆風,慌忙要站起來,莫聆風見她端著藥碗,便擺手:“繼續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