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暢坐在地上,疼的眼淚汪汪,額頭、手肘、膝蓋磕破了一層油皮,捲起來的字也扁了下去。
他趕緊解開棉繩,開啟紙張,就著月色看那副字,其上“君子無咎”四個字,還安然無恙。
“還好。”他重新將紙張捲起,繫好棉繩後,腦子裡忽然冒出來一個問題。
鄔瑾為何會寫這四個字?
觀我生,君子無咎。
鄔瑾是不是看穿了他的用意,在藉此警醒他?
一定是,不然他不會說有沒有印,都無關緊要。
可若是知道,他為何還要幫他?
是了,鄔瑾心善。
祁暢慢慢站了起來,雙手摟著字,心想自己是沒辦法,無權無勢,無樹可依,縱然有才,也無法出頭。
真的沒有辦法——這官場,他進都進不去,何來無咎?
只這一次,他借鄔瑾的這一份善心,踏上仕途,無論是去哪裡,得一個什麼樣的官職,他都做到“君子無咎”。
月色依舊,照著他跌跌撞撞往城中去,又把他的影子拉成長長一條,狹窄鋒利如針,刺向他身後方向。
祁暢走後,鄔瑾關門落閂,回到屋中,更換紙筆,剪去燈花,提筆寫道:“聆風。”
兩個字柔軟地落在紙上,卻又有筋有骨。
“我已於三月十五日登科進士第一甲第一名,受封於文政殿前,按例,應是加受六品翰林院修撰,外任通判一年。
皇帝面白,微須,身雄目壯,智珠在握之像,不可小覷。
寬州甚少取士,縱有金榜題名者,殿試之上,也常落於一甲末等,今日皇帝點我為魁首,不能僅以才學論斷,恐怕皇帝也有用我打破寬州僵局之意,我對皇帝知之不深,暫不能解他心思。
至於我與你府上關係甚深一事,皇帝此時不解,不日也將瞭解,如何對答,還需三思。”
寫到此處,他暫時擱筆,坐定沉思,面孔落在燈火之中,臉上投落下許多的陰影,越發顯得隆準豐額,輪廓頗深。
如此姿容,打馬遊街,當真是春風得意,只是他心已老,不復做解元時的意氣風發,哪怕這最值得歡慶的時刻,他都在為將來做出無數的思索。
他將用謊言與陰謀,袒護莫聆風於手掌之間,亦將在多方掣肘之下,為自己多年的抱負,尋一條合宜之路。
半晌過後,他重新提筆,寫道:“今日得道長靈機,解泰卦,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萬事萬物,盛極必衰,衰而轉盛,故應時而變者泰。
為官者,應時而變,順勢而變,為國朝而變,為天下蒼生而變。”
最後,他筆鋒陡轉,忽寫道:“京都中,日長天暖,柔風捲柳,春光似酒濃,不知寬州朔河之冰是否已融,馬場之上,芳菲可至,堡寨中可能見到白鷹?
今日千萬人追逐歡呼,踏破棘籬,擠倒龍亭,我並不在乎,只想聽你吹壎。
元章二十九年三月十五,鄔瑾寫於雲臺縣雲羊道觀。”
他等墨跡幹去,和上一封書信分別裝好,翌日起個絕早,天還未亮,不去遞鋪,而是趕去京都城中一家茶點鋪子,詢問牡丹餅能放多久。
鋪子裡已經出了一大爐牡丹餅,因只有花期才有,價錢也隨之水漲船高,掌櫃問道:“您是要送親友?我們這裡可以用罈子封起來,存上半個多月不是問題,只是價格上又貴不少。”
“要兩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