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紅的刺目,白的也刺目。
暗紅色血液黏稠,屍體慘白——州官屍體與駐軍不同,彷彿靈魂不甚堅固,死去之後,便迅速消散,滿身肥肉失去束縛,立刻「散」在地上,四面八方流淌。
屍體少,佔地卻大。
士兵將大塊大塊的肉拖走,程泰山瞳孔震驚,看著滿腦肥腸的張市舶使被丟出城門,饒是他文武兼備,膽魄超群,也忍不住冷汗岑岑,面色一變。
他看著莫聆風,這張面孔他從小看到大,這雙眼睛他在莫千瀾臉上也常看到,但他陡然間對她感到陌生。
剩下的黃韞書、戚昌、何卿三人,看著莫聆風沒有情緒的面孔,一股寒氣從腳底躥起來,直襲天靈蓋,靈魂當場被凍住,動彈不得。
恐怖——殺伐果斷帶來的恐怖。
再沒人敢小看這個年輕的女將軍。
三人不約而同腹中翻江倒海,背過身去,一面乾嘔,一面遠離這地方——此處血腥氣味濃郁,揮之不去。
程泰山強壓住心頭不適,拱手道:「為何不問清楚他們貪腐一事再動手?還不知他們將金銀藏在何處。」
莫聆風搖頭:「女幹猾狡詐之徒的話,不聽也罷,至於金銀,挖地三尺,總能尋出。」
她丹鳳眼眯起,打量在十步之外的三位州官,冷聲道:「於我無用者,皆是如此。」
短短一語,三位州官聽的一清二楚,黃韞書吐的面無人色,一手扶住牆壁,直起腰,掏出帕子抹嘴,低聲對戚昌道:「我還是投靠鄔狀元,做個有用之人,這位殺人不眨眼,我怕活不到看輸贏那日。」
戚昌絞盡腦汁:「我算學不精,不過記性好,也算有用吧。」
何卿因為膽小如鼠,不敢觸犯王法,才能保持清廉,此時頭腦已經是一片空白,勉強站直身體,完全想不到自己有何長處,只覺得自己是死到臨頭,兩眼發黑。
程泰山走過來時,他一把抓住程泰山的手:「老程,救命。」
程泰山一時無言,馬蹄聲再度響起,是鄔瑾和種韜從西城門營寨處回來。
種韜帶來後營人馬,要在東城門右側埋鍋造飯,再將染血的舊營房稍作清洗,讓士兵有落腳之處。
鄔瑾見市舶司官員不在此處,血腥味又濃郁,黃韞書幾人如驚弓之鳥,縮成一團,心中有數,不動聲色下馬,先回稟莫聆風西城一切穩妥。
莫聆風令種韜帶一隊人馬出城巡視,自己也上了城樓。
鄔瑾見程泰山眉頭緊皺,上前道:「您回府衙吧,今晚還能好好休息,此處離望州有三十里路,望州就算今晚得到訊息,也來不及開過來了。」
程泰山看下濃墨般的天色,猜測子時已過,再看向城頭,不知莫聆風何時歇息,猶豫道:「今夜無事,我上城頭守一夜,讓莫將軍去我那裡歇著。」
鄔瑾搖頭:「您放心,東西兩側都會重新紮營,有地方休息。」
他看向黃韞書三人:「有程知府作保,三位無需驚慌。」
黃韞書慘白的面孔有了血色,焦躁不安的心漸定,感慨道:「莫將軍真是霸氣十足。」
鄔瑾笑了笑:「莫將軍常年征戰沙場,對金虜有雷霆手段,如今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自然霸氣。」
程泰山拱手告辭,何卿驚懼欲死,連忙跟上:「程兄,今夜我就宿在你處。」
黃韞書有傷風之兆,鼻塞頭痛,也感覺睡在程泰山身邊才安心,趕緊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