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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九章 交織(上)

“行了行了行了,土包子,戰場上沒看你緊張過,反正粉幫你擦了,還有事情呢,我得先去集合點,對了,有個東西先給你看一眼。”渠慶對毛一山今天的表現嗤之以鼻,隨後拿出一本冊子來遞給他,“看看,這兩天才印好的,今天下午就會發出去,各軍各師在這場大戰裡的功勞、感人事蹟,都寫在裡頭了,你的團也有,你的名字都在裡面,這下可是千古留名了。”

“真的啊?我、我的名字……那有什麼好寫的……”

毛一山瞪著眼睛,接過了那本名叫《華夏軍西南戰役功勳譜》的冊子。他開啟翻了兩頁,渠慶揮了揮手,徑自離開。毛一山還沒翻到自己團,本想再跟渠慶說兩句話,想想對方有事,也就作罷。渠慶離開之後,他翻了兩頁書,又忍不住朝鏡子裡看了自己幾眼。

他這輩子大概都沒怎麼在乎過自己的長相,只是對於在百姓面前拋頭露面多少有些抗拒,再加上攻劍門關時留在臉上的傷疤目前還比較顯眼,因此忍不住抱怨過幾句。他是隨口抱怨,渠慶也是隨手幫他解決了一下,到得此時,妝也已經化了,他心中委實糾結,一方面覺得大男人是在不該在乎這事,另一方面……

“……好像還行……”

他對著鏡子多瞅了幾眼,原本顯然的燒傷疤痕,看起來確實淡了不少。

如此糾結片刻,又看到渠慶留下來的粉盒與毛筆。

渠慶功夫不到家,跟燕小哥大概只學了一半,這疤痕看起來還是很顯眼,要不然我多擦一點……反正做都做了,一不做二不休……

他拿起毛筆,又在左臉的疤痕上多加了點粉。

看起來……似乎好多了。

毛一山撓著腦袋,出了房門。

晨曦吐露,巨大的軍營廣場上一隊隊計程車兵正在列陣,毛一山朝副團長打了個手勢,自己團內的近百人便也迅速地彙集,開始在附近列隊看齊。

閱兵儀式用不著所有人都參與進來,毛一山領導的這個團過來的一共九十餘人,其中三分之一還是預備隊。這其中又有部分士兵是斷手斷腳的傷員——斷腳的三人坐著輪椅,他們在這次戰鬥中大都立有功勳,眼下是打敗女真後的第一次閱兵,往後可能還有許多的戰鬥,但對於這些傷殘戰士而言,這可能是他們唯一一次參與的機會了。

毛一山走到陣前,清點了人數。陽光正從東邊的天際升起來,城池在視野的遠處甦醒。

“雖然跟與女真人打仗比起來,算不得什麼,不過今天還是個大日子。具體行程你們都知道了,待會動身,到預定點集合,辰時三刻入城,與第七軍會師,接受檢閱。”

毛一山在陣前走著,給一些士兵整理了衣裳,隨口說著:“對今天的閱兵,該說的話,操練的時候都已經說過了。咱們一個團出幾十個人,在所有人面前走這一趟,長臉,這是你們應得的,但照我說,也是你們的福氣!為什麼?你們能活著就是福氣。”

“……今天才堂堂正正打敗了女真人第一次,照理說還不到享福的時候。今天這成都城裡,有咱們的親人,有外頭來的朋友,也有不懷好意的敵人,所以他們把這場閱兵叫做接受檢閱,一是讓這些親人朋友看看,咱們平時是怎麼練的,練成了什麼樣子,二來讓那些搗亂的雜種看看,咱們是個什麼樣子,所以今天的閱兵,跟打仗也沒什麼區別……你看看你這領子,就沒有打仗的態度。”

隊伍中計程車兵笑了起來。

“……才堂堂正正打敗了女真人第一次,也就是說,往後還有很多次……”

軍營廣場上一隊隊士兵正在集結,由於還沒到出發的時間,各團的帶隊人多在訓話,又或者是讓士兵乾站著。毛一山批評了那衣領沒整好計程車兵,在陣前隨口說到這裡,倒是沉默了下來,他揹負雙手看著眾人,然後又回頭看看整個廣場上的情況,低頭調整了一下心情。

“……嗯,說起來,倒還有個好事情,今天是個好日子……你們閱兵長臉,將來會被人記住,我這邊有本書,也把咱們團的功績都記下來了,按照那邊說的話,這可是千古留名的好事。喏,就是這本書,已經印好了,我是先拿到的,我來看看,關於咱們團的事情……”

毛一山從軍服口袋裡將渠慶給他的書本拿了出來,在陣前翻了翻,很快地就翻到了。

“吶,在這裡,寫了好幾頁呢,雖然咱們的團屬於第五師,但這次立的是集體一等功,你們看這上頭,寫的咱們是第五師尖刀團,雨水溪殺訛裡裡、後來主攻破劍閣,都是大功。這邊寫了,團長……副團長李青、古阿六、李船、卓……小卓叫這個名……這副團長這麼多……不是顯得我這個團長不太地道麼……”

先前沒有好好看看這本書,此時當場拿出來翻,情況就有些尷尬,一個團長後頭跟了五個副團長的名字,理由倒也簡單,其中四個都已經犧牲了,甚至叫慣了小卓的那位,大名因為太過生僻,還念不出來。他口中咕噥著,聲音漸漸低下來,隨後伸手抹了抹鼻子,那書本上不光記錄著雨水溪、劍門關的戰績,還有這一路以來諸多慘烈廝殺的記載,只不過當時不停作戰,犧牲了的人又被新人補上,來不及細想,此時全都列了出來,才發現原本經過了那麼多次的戰鬥。

“……腹背受敵……擊退敵人十三次進攻……二營長徐三兒斷後,壯烈……我什麼時候往上報過他犧牲的,這孫子偷了老子的大衣,沒找回來啊……”

“李青你念給他們聽,這中間有幾個字老子不認識!”嘟嘟囔囔的毛一山陡然大喊了一聲,頂上來的副團長李青便走了過來,拿了書從頭開始念,毛一山站在那兒,黑了一張臉,但一眾士兵看著他,過得一陣,有人似乎開始交頭接耳,有人望著毛一山,看起來竟在憋笑。

毛一山皺著眉頭望回去,對方頓時變作了肅穆的嘴臉,但其餘士兵都已經望向了他:“團、團長……”

“什麼!?”

“你、你那臉……”

有人噗嗤一聲。

毛一山反應過來,伸手往臉上抹了抹,滿手的粉。他那燒傷的疤痕在左臉上,也正在眼睛下方,此時粉末還沾了些溼潤的東西,變成一團團的了。毛一山臉色未變,伸手用力摸了一下:“孃的渠慶!”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