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後方主樓的一處露臺,高暢與何文也在看著城內一處處混亂的場景蔓延。
“有必要搞成這樣?”看了一陣,高暢開了口,“何兄弟,你到底想幹什麼?讀書會真的是你的人?還是說,你真信他們那一套?”
何文看了他一眼:“高將軍,讀書會說的,就真的沒有道理嗎?”
“道理值幾個錢?”高暢道,“何兄弟,看看江寧城裡的這些事情,現在已經不止是江寧了,決定動手清理那個會以後,他們的命令已經發出去五百里了,你知不知道接下來是整個江南的大亂?如果你真的背後指使讀書會,清理我們四家,他們做的,就是接下來整個江南打仗的準備,今日的江寧,只有我高暢還沒有動手,何兄弟,因為我想搞清楚以後再動手,免得我打錯了人。”
“高將軍,道理能讓你打勝仗。”何文道,“當今天下,最強的、最能打的軍隊是那一支,高兄弟,你是知道的,咱們為什麼不學一學呢?”
“因為老子用不上!”高暢道,“按照西南那樣練兵,今日的公平黨,就沒有我高暢站的地方!我高暢能打勝仗,靠的是我手底下的兄弟信我、服我!我手底下的人,再讓他們手底下的人信他們、服他們!才有今天所謂的‘高天王’!我高某人對待兄弟,就有對待兄弟的樣子,今日的江寧城裡,我沒有動手,也是因為我把你當成兄弟!何兄弟,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看著何文,何文便也看著他:“我在想,早晚有一天,我們要對上那支最強的軍隊。那個時候,我們的哥們義氣,怎麼跟他們打?”
高暢一揮手:“那些讀書人說了,西南剛強易折,他們長不了的。”
“就算如此,若是跟女真人打,怎麼辦?若是跟東南的那支背嵬軍打,怎麼辦?”
“女真人已然朽敗,不如當年了,至於那背嵬軍,你我清清楚楚,不過是那位小皇帝為他擋住外頭的風風雨雨,苛刻至極練出來的兵,它遲早撐不住!”
“高將軍,你的練兵之法,就是靠所有的敵人自己撐不住?”
“何先生,眾叛親離我怕你立馬就撐不住!”
高暢等著他。
過得片刻,高暢擺了擺手:“不是這個事。何先生,便是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又如何?咱們在這兩年時間裡是怎麼起來的,你仍的掉嗎?西南那樣練兵,咱們學得來嗎?照西南的那套,要為官清廉、搞令行禁止,我手下的多少人,立刻不服我,你手下的多少人立刻不服你!?你讀書人,讀史我老高也讀,古往今來哪一個皇帝不是這種你說的哥們義氣起來的,起來以後再收了他們的權,當富貴閒人養著。你都沒有好處誰跟你打天下?西南寧毅在小冊子裡冠冕堂皇地說人民,他手下的人就不貪?他手下的人照樣貪!他一年一年的打那是他威望大,他拳頭狠人家怕他,不是他的道理大,等有一天他死了,你看那道理值什麼錢!”
何文笑起來:“那些小冊子,看來高將軍還是看的。”
“何兄弟,你我拿不起來。這若是你弄權的手腕也就罷了,可你要弄權,幹掉他們三個,或者幹掉周商,你何苦用讀書會這個帽子?一打四你有這個實力嗎?今日沒有外人,你給我交個底,放掉讀書會這步棋,我總會幫你的。”
高暢的目光誠懇,何文在一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似乎在斟酌。過得一陣,他嘆了口氣:“高將軍,兩年的時間,公平黨走得太快了,確實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你身不由己,你身邊的人,是指著榮華富貴去發財的。可如你所說,倘若我們打不過他們,今日投降也就是了,何必走到將來,自取其辱呢?”
“我說過了,古往今來……”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都那樣是因為沒有人練出過西南那樣的兵!但是今天有了!今天既然有,那明天必定有!古往今來都算的事情,明天不算了!”何文的聲音斬釘截鐵,“高將軍,權宜之計到頭了,公平黨若是要變,機會只有這一次,借讀書會的這把火,藉著西南傳來的這個名義,嚴肅軍紀、嚴肅內部紀律,讓所有人令行禁止,不能再胡來了!”
“跟不上的你怎麼辦?”
“要麼我打死他們,要麼他們打死我。高將軍,你跟,還是不跟?”
“沒有人會跟你!”高暢一把掌嘭的拍在了桌子上,鬚髮皆張,他伸手指向何文:“你到底……”說到這裡,卻是陡然間遲疑了一下,隨後想了想。
“你……你跟西南的人……合作了?”
何文看著他:“……若是呢?”
“……”
“高將軍,你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九月十一,秋日的涼風隨著傍晚的陽光吹進這片延綿的宅院,何文平靜地說話。
“……古往今來,沒有人這樣做到過,若在這之前,我空口白話,可能也不會有人信我。但今日的天下,已非昨日,西南做到了那些事情,他們說出來的話,有一些人會信。公平黨要革新,可以以這樣的人為基礎,有了這樣的人,我們或許就能練出西南那樣的兵……我們已經一路朝前跑了兩年,再往前跑,真的回不了頭,最後只是歷次所謂農民起義的舊路,現在停下來,是唯一的機會。也許會死,但如果明知將來也是死,我想搏一搏。”
“高兄弟……你跟,還是不跟?”
……
轟的一聲巨響。
房間當中,高暢轟開了整張桌子,木屑在夕陽中飛舞,他的雙目如血,與何文對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