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長生的酒很快就醒了,前一天他睡得很早,宿醉過後讓他感覺渾身脫水。</br>“墨墨,給我拿點水過來。”外頭還是陰沉沉,灰濛濛的天幕,宿醉後的感覺像是被人痛毆了一場,渾身痠痛腫脹,讓人難以捉摸。</br>晨光像把生鏽的刀片戳進眼皮時,秦長生正被自己的髒辮纏在床欄上。墨墨化作的墨汁順著鐵藝花紋滴落,在純白地毯上洇出“救駕來遲“四個狂草大字。</br>“墨墨你謀殺......“他剛張嘴就嚐到膽汁混著隔夜酒氣的酸苦,喉結滾動時帶起太陽穴突突直跳。抬手想揉眼睛,發現掌紋裡嵌著半片椒鹽花生殼——昨夜發酒瘋說要給墨墨刻個身份證。</br>充電樁的藍光在視網膜上燒出重影,他眯眼數著天花板的虛擬星圖,第七顆流星剛劃過吊燈位置,胃部突然抽搐著拱成蝦米。床頭櫃上的解酒藥瓶早被墨汁粘成琥珀色雕塑,瓶身上歪歪扭扭寫著“墨墨特調醒腦湯“。</br>“嘔——“</br>墨汁凝成的垃圾桶及時滑到床邊,秦長生對著桶沿乾嘔時才發現,這玩意是照著陸輕羽的保溫杯復刻的。暗紅液體在桶底凝成“笨蛋主人“的顏文字,還配了坨會扭動的嘔吐物動畫。</br>“你他娘真是藝術天才......“他抹著生理性眼淚翻身躺倒,後頸突然觸到冰涼的金屬片——是昨夜喝嗨了非要貼在鎖骨上的啤酒瓶蓋,此刻正用鋸齒邊緣啃咬面板。</br>洗手間方向傳來嘩啦水聲,墨墨頂著臉盆大的水球搖搖晃晃飄來。秦長生剛伸手要接,水球突然炸成漫天雨幕,每顆水珠都在半空凝成迷你墨墨,齊聲高唱“戒酒宣傳三字經“。</br>“停!停!“他抓起枕頭砸向最吵的那串音符,墨汁凝成的歌詞本突然展開,密密麻麻全是曹萌萌的筆跡:“再喝宿醉就給你紋花臂!“</br>防盜門突然被拍得震天響,曹萌萌的怒吼穿透金屬門板:“姓秦的!你昨晚是不是拿小紅的鴨腸當跳繩了!“門縫底下滲進縷紅油,在地面拼出箇中指圖案。</br>秦長生把臉埋進泛著酒臭的枕頭,墨墨趁機裹住他的腳踝,在腳底板刻下“今日戒酒打卡“的篆體印章。當第七顆流星開始第二輪迴圈時,他終於在虛擬鳥鳴聲裡摸到了床頭最後一罐啤酒。</br>拉環崩飛的瞬間,墨墨炸成漫天墨點,在易拉罐表面凝成“再喝就禿“的血色警告。</br>“晚了。“他對著罐口打了個帶著花椒味的嗝,“地中海才是本體啊......“</br>光線濾過百葉窗,在長餐桌烙下等距的金線。陸輕羽的保溫杯安靜吞吐白霧,不夜猴蜷成毛球狀蹲在咖啡機頂端,爪尖凝著將墜未墜的咖啡漬。</br>曹萌萌赤腳踩過木地板,小紅小白化作菌絲托盤,託著青瓷碗無聲滑向座位。麻辣紅油在豆腐腦表面緩慢暈開,像幅正在渲染的水墨畫。她拆開發繩的瞬間,辣椒籽從髮梢簌簌落進碗裡。</br>董煥的充電線沿著踢腳線蜿蜒,金屬介面偶爾迸出藍色電火花。他垂眼盯著遊戲機螢幕,靜音模式下畫素小人正在重複揮劍動作,斬落的血珠化作墨汁滲入鋼化膜裂縫。</br>吳雨瞳的剪刀平躺餐巾上,刃口映出吐司機噴吐蒸汽的軌跡。黃金油條墜入瓷盤時,墨墨分裂出薄如蟬翼的承託網,緩衝了所有碰撞聲響。她捏起油條的動作像在拆卸炸彈,碎屑都落在事先鋪好的宣紙上。</br>秦長生用筷子尖撥弄解酒藥,膠囊在骨瓷碟上滾出細碎響動。墨汁順著桌腿無聲攀援,在他手邊凝成半杯溫水,水面浮著枚緩緩自轉的醒酒符。</br>陸輕羽揭開保溫杯蓋的剎那,七縷茶香同時抬頭。普洱的褐、龍井的翠、紅茶的鎏金在晨光裡交錯攀升,撞上天花板後碎成帶著暖意的薄霧。不夜猴尾巴掃過咖啡機按鍵,濃縮咖啡落進杯底的聲音像雨打芭蕉。</br>曹萌萌的筷子尖在溏心蛋表面懸停三秒,最終輕輕戳破琥珀色薄膜。蛋液漫過醃蘿蔔片的軌跡,與董煥遊戲機裡畫素小人的劍路形成奇妙共振。吳雨瞳剪斷一根橫亙在糖罐上方的菌絲,斷裂處滲出兩滴銀白孢子,落在紅茶裡化作轉瞬即逝的月牙。</br>墨墨沿著餐桌對角線流淌,途經每個人的餐具時都留下句墨跡速乾的早安問候。秦長生伸手要取胡椒瓶,黑色流體早一步裹住玻璃瓶推來,在桌面拖出未乾的尾跡像道微型銀河。</br>當第七片培根結束油脂的畢剝輕唱,陸輕羽指節叩響胡桃木桌面。所有餐具同時靜止,茶湯表面漣漪統一逆時針旋轉三圈,凝結成七枚青銅幣形狀的水紋印章。</br>“最起碼我們現在還是隊友吧。”</br>一句話打破了現有的那點沉默,所有人都不想面對的問題到底還是被扯出來了。</br>“最起碼我們現在還是隊友吧。”秦長生又默默重複了一遍,“不管新的環節裡面,發生什麼,都無法改變我們在過去三場遊戲裡相互扶持,走到現在。”</br>所有人都不說話,秦長生頭也沒抬,拿起豆漿,自顧自地喝了一口。</br>“我們可以提前約法三章。”秦長生又咬了一口包子,“我們永遠不對彼此出手,承諾非必要情況下,不得干預彼此人物,不得對彼此闖關產生影響,更不能對彼此出手。”</br>“秦長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陸輕羽拿起筷子敲了敲碗邊,“這種形式的約定,幾乎在上一場遊戲的每個隊伍之間都存在,但是最後只活下來寥寥幾人而已。”</br>“所謂約定,就是不論時間,不論地點,不論任何外在條件,都要遵守的事情。”秦長生將油條泡在湯裡很久後,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不論怎麼樣,我都會選擇遵守自己的諾言,希望各位明白我的意思,我們是人,不是動物。”</br>不夜猴聽了就有些炸毛了:“動物怎麼你了?!”</br>秦長生沒回話,不夜猴也知道自己這話不合時宜,這頓早飯,就這樣沒滋沒味地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