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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伯顏(下)

三個人沉寂了片刻,東野闕突然挑了挑眉,用頗為輕快的語氣說:“那我留下吧。”

“東野闕!”

“我又不會死,等他過世了,我還是會活著,這無止盡的生命永遠都沒有終結的一天,放心吧。”東野闕想的很通透了,因為在哪裡待著他早就無所謂了,只是簌和的死因,一直是他的心結。

“好,既然你答應了,那我便告訴你們。”伯顏很爽快地點點頭,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計劃進行著。

很好。

“簌和來到這兒以後,是我帶著她見的我爹,我爹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他痴迷於符術,得知了簌和融匯了至陰血符和獨門咒以後,更加迫切地想留下她,甚至願意認她做師傅來學習,但是簌和並不願意,本身她來到這兒就是為了除掉千田慧子和葉紫,並不想摻和其他的事,所以她很直接地拒絕了,但我爹一旦動了心思,便不會這麼容易放棄,他發現了簌和很在意娜寧,每天都會去看她,決定用娜寧做餌,留下她。”

“用娜寧做餌?”郝櫟玥驚呆了,“可娜寧是他親生女兒啊!”

“那又如何?我爹他最看重的就是血脈的純正,娜寧她畢竟出了那些意外,在我爹心裡,她就是達爾家族的恥辱,若不是簌和殺了那幾個混混,恐怕娜寧連家門都進不了。”伯顏變得有些憤怒,他不自覺地握起拳頭,額頭上的青筋暴露著,“他還做了兩手準備,因為毒蠱的關係,簌和當時面容毀了一大半,還有變不回黑色的雙瞳,都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她真的不是凡人,而是妖女,他利用這點派了好些人大肆宣揚,而且……簌和殺了那些混混,不知情的人以為她是濫殺無辜,但是為了保全娜寧的名聲,她自然也不能解釋什麼。”

“所以大家都信了?”郝櫟玥突然覺得有些可笑,簌和是為了保這一方的平安,才追著千田慧子至此的,可誰知道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明明她從不曾傷害無辜,卻被你們害成這樣。”

“我知道她是無辜的,如果她能夠心狠一點,或許也不會這麼慘……”

“就是因為她善良?呵,伯顏,你為什麼不站出來替她說句話?”郝櫟玥聽到這裡,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氣炸了,只差把桌子掀了,東野闕默默伸出手穩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要冷靜。

伯顏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然後我爹他和三夫人密謀,下毒害死了娜寧,剛好第一個發現娜寧屍體的是簌和,所以這個鍋自然是她背了,我爹趁她不備,派人抓了她捆到地牢裡折磨了幾天,反正出來時,她已經傷的挺重了,我爹想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只要肯把血符和獨門咒交給他,就可以放她離開,但很明顯,簌和並不願意,最後她用我教她的地遁符,殺了我爹。”

一直沉默不語的東野闕開了口:“其實我一直都有疑惑,地遁符是西域符師的獨門絕學,一般來說只會傳給繼位者,你一直說你爹不重視你們兄妹,那為何你會地遁符?”

“我只會一些皮毛,是偷看了我爹教我大哥才學會的。”

這個解釋倒也合情合理,畢竟伯顏的地遁符真的是三腳貓符術,拿不上臺面。

“簌和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殺了我爹,從此西域都把她當成妖女,三夫人代替我爹接管了達爾家族,下令說誰能取了簌和的人頭,誰就是達爾家族未來的主人,其實他們早就密謀好了,在簌和被關地牢時就下了毒,當時簌和身負心魔女、毒蠱和毒,本身就命不久矣了,她知道三夫人的計劃後,並不想成全三夫人,所以和自己的心魔決一死戰,只是交代我,有些東西幫她保管好,有機會的話帶回蘭園,可我之後再也沒有出過這座宅子,所以簪子我給了錢焰,孔雀石的串子我給了東野闕,還有你貼身的錦囊和滅世輪盤,我本來存放在家裡的,卻沒想到有一日不在了,沒想到是被手底下不乾淨的人帶走了。”

聽他說著,東野闕皺了皺眉頭,他隱約覺得伯顏像是在隱瞞著什麼,這件事遠沒有這麼簡單,“伯顏,後來我可是聽說你做了家族的新門主,那三夫人和你大哥,他們……?”

“我做了門主,他們不滿在我手下幹事,便向我辭行,說是要出去隱居,我想著我爹的夫人和我大哥有這樣的姦情,要是傳出去有辱家族的聲望,便將他們趕走了。”伯顏回答地滴水不漏。

“這就完了?”看他不再說話,郝櫟玥問了一句,看到伯顏點點頭,她滿腔的怒火真是沒地撒,“伯顏,我只想問問你,簌和是什麼樣的人,你很清楚吧?為什麼在她受到這麼多委屈的時候,你都沒有挺身而出?”

伯顏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無奈,“我沒辦法挺身而出,我大哥和三夫人暗度陳倉,一心要除掉我們兄妹,加上我本來就不受爹爹待見,不論我做什麼,都會落人口舌,反而更加救不了她。”

“藉口!”

“郝櫟玥,”東野闕喚了她一聲,眼神示意她別說話,“伯顏,既然你把簌和身前的經歷都跟我說了一遍,那我也且當這是真的,畢竟這兒只有你是當事人,我們都沒法查證這些經歷的真實性,我既然願意留下來,那你剩下的半截血書,可以交給我了吧?”

“別急,等她出去了,我都會交給你的。”伯顏慢悠悠地說著,他的語氣,他的神態,都完全不是夢境中在蘭園時的他了。

郝櫟玥遲疑地看著他,雖然氣憤,但還是保持著理智,問了他一句:

“伯顏,我是簌和的今生,你敢向我保證,你所說的一切,都沒有騙我嗎?”

伯顏沒有說話,但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目光從未離開過她的臉,緩緩地搖了搖頭。

“好。”郝櫟玥點點頭,她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既然是我走,那我跟東野闕告個別。”

伯顏默許了,起身往邊上走了走,給他們留出了安全的空間。

“你相信他的話嗎?”郝櫟玥直截了當地問,她盯著東野闕的眼睛,想找到她要的答案,“他留下你,要做什麼啊?”

“他說的話我並不相信,”東野闕頓住,輕笑了一聲,“可是不信他,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郝櫟玥一把抱住了東野闕,帶著些許哭腔地低吟著,“你不可以留下來的,這宅子總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你要是留下來,可能以後都出不來了。”

“你不用擔心我,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能平安地出去。”東野闕像看孩子似的看著懷裡的女孩兒,“郝櫟玥,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在簌和身邊那麼長時間,跟她經歷過那麼多次的生死,你說她有沒有對我心動過一瞬間?”

“……”

“哈哈哈,是不是嚇到你了?”東野闕伸手揉了揉郝櫟玥的頭髮,就算過了百年,這雙清澈的眸子,依舊是沒有任何的改變,“就當我開了個玩笑吧,別介懷。”

“她心動過,東野闕,其實簌和後來是喜歡過你的。”郝櫟玥淺笑著,東野闕看呆了,這個笑容,跟曾經的簌和一模一樣。

東野闕,你真傻。

如果簌和心裡沒有你的話,她就不會在得知你陪徐蘭心跳崖以後那麼難過,她整夜地做著噩夢,她的擔驚受怕,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只是因為,她怕你擔心罷了。

從她身邊的人接連死去開始,她就學會了堅強,用最堅硬的外殼裹住裡面脆弱的自己,其實也不是不善於表達,只是不知從何說起,她深知東野闕為她做的一切,哪怕是殺了錢煥這樣不可原諒的事,她都在最後一刻,選擇了原諒。

她這一生,唯一沒有原諒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