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艾爾莊森捫心自問——我可曾有想過這種事?
這種事?哪種?噢,不好意思,偉大的第一軍之主,你指的是你的天賦嗎?你自認為獨一無二,銀河裡獨一份的天賦?
在過去的一萬年裡你把它玩出了花,你帶著無數軍隊和無數人走入過那片看似寂靜的森林,然後從另一側離開。
另一側——沒有溼氣,沒有寒意,沒有籠罩在每一顆巨樹頂端好似飢腸轆轆野獸的霧氣。安全的地方,寧靜的地方。比如安全的防禦工事後,比如戰艦的某層甲板.
但你錯了。它不只屬於你。
我錯了?
不知為何,萊昂·艾爾莊森並不為此感到驚訝。當疼痛於劍刃離去後衝入他的神經之際,這頭年邁的雄獅腦海中浮現出的只有一個念頭。
他為此付出了什麼?
雄獅後退一步,站定了,平靜地站在原地,看向那年輕人的一對眼睛。
它們原本就閃閃發光,此刻更是光亮到了不可言說的地步。雄獅打量著它們,明明自己正在流血,眼中的敵意卻暫時消弭了。
而那年輕人也沒有乘勝追擊,他站在原地,臉孔依舊猙獰,依舊憤怒。
雄獅看得出來,這份火焰的柴薪並不只有此前他親自施加的侮辱,還有另一種對自我的憤怒——他好似在問自己:我是否打破了公平?
雄獅隱隱露出一抹微笑,隨後毫不避諱地走到一旁,彎腰撿起了他親手扔掉的長劍。整個過程中,那有著寬闊肩膀的年輕人都只是冷冷地盯著他,一語不發,一動不動。
“要得到這種程度的熟練是很困難的,你需要大量的練習——告訴我,孩子,你為此冥想過嗎?”
“別那麼叫我!”年輕人厲聲喝道。“現在也不是閒聊的時間!”
雄獅把劍舉起,對右臂處傳來的疼痛視若無睹。他輕巧地挽了個劍花,以一種超乎尋常的優雅再次行了一個劍士禮。
於是戰鬥再次開始,而這一次要遠比上一次殘酷得多。
雄獅沒有再留手,他主動發起了進攻。每一次看似尋常的斬擊都給予了年輕人最大的挑戰,從技藝、心理到生理,無一不遭受著嚴苛的考驗。
只要行差踏錯一步,或是稍微大意了那麼一點,他就要付出鮮血乃至生命的代價。
冰冷的殺意瀰漫在林間,年輕人滿頭大汗地揮著劍,神情卻越顯專注。他已經暫時拋開了其他東西,轉而將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了這場戰鬥之中——他沒有辦法抵抗雄獅親自發出的誠摯邀請.
但是,邀請者並不總是如他們看上去的那般誠心誠意。很快,在第二次劍斗的第十七個回合中,比上次堅持得要久一些的年輕人再次敗下陣來。
他做錯了什麼嗎?恐怕沒有,他警惕著雄獅的技藝,並不打算再吃一次虧,但依舊被雄獅在一連串的劍光中找到了一處其實根本稱不上是破綻的破綻
老邁的劍士立即將其利用了起來,中斷原本的劍路,轉而突兀地刺出了一劍,還伴隨著連續的腳步直衝而來。年輕人立即意識到自己退也不是,擋也不是。
他沒辦法退,劍比他人快得多,完全追得上他。他也沒辦法擋,那樣會被衝上前來的雄獅陰損地直接絆倒,進而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在劍鬥中倒地,和死亡有何區別?
年輕人別無選擇,只有咬牙硬撐,他最終付出的代價是右手手腕被刺中。他悶哼著後退,雄獅一擊得手,卻沒有追擊,仍然站在原地。
他的傷口早已不再淌血,縱使剛才發生的戰鬥強度高到難以想象,也沒能阻止他的體質發揮應有的自愈。此刻,除去那一部分受損的盔甲以外,他看上去完全就是沒有受過傷的模樣。
年輕人則不然,他看上去已經非常悽慘。肩膀處的傷還遠遠談不上癒合,手腕又多了個猙獰的傷口,絕非單純的刺傷能夠造成
對於雄獅而言,刺擊得手後旋轉手腕已經成了本能。在剛剛的戰鬥中,他沒有壓抑自己的本能,因此年輕人實際上已經失去了一隻能用的手。
就算他還能以右手揮劍,也絕不可能如此前一樣靈活。
“我從來都不太喜歡冥想。”雄獅緩緩開口。“這件事需求冥想者收斂所有的感官,暫時沉入心靈中的安寧之地。”
“可惜,在我人生的前幾十年裡,別說一塊安寧之地,我甚至從未體會過這個詞語所代表著的那種感受。再者,收斂所有感官對我這樣的人來說,無異於讓常人失明、失聰.”
“我花了很久才學會如何正確的冥想,你呢,孩子,你花了多久?”
年輕人喘著粗氣,他的神態顯得很不甘,但也很無奈。就這樣,他回以一句卡利班咒罵:“老東西.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雄獅一笑置之。
“我只是想從側面說明,我花了多大力氣才掌握你剛剛表現出的那種能力。”
“能力?”年輕人以輕蔑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並搖了搖頭。“那是父親賜予的恩賜,我的榮譽。”